有名无实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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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结巴好糊弄,门口站岗的马仔可不是瞎子,江娴换上小结巴的连帽衫,裹得严严实实,连帽子都戴上,她们身材差不多,只是小结巴略高一点,演一出狸猫换太子也不算难事 江娴整理好帽子,拉紧抽绳,一会儿只要把头低下,过了那道卡子口就能逃出生天 被绑一整夜,四肢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她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走路,临走时她与小结巴对视一眼,算是告别,没必要道谢,各取所需罢了,如果她的存在无法构成威胁,小结巴才不会放她 她调整呼吸握住门把手,嘎吱一声响,如同生锈的齿轮被推动,她的头深深垂着,长发遮挡脸,当她走出防盗门时,守在楼道里的马仔们纷纷喊嫂子好,她开始耳鸣,太惊险太刺激,真是成与败在此一举 马仔们没看出不对,只是纳闷大热天的为什么穿这么多,小结巴当然可以自由活动,再说了,在不懂内幕的人看来,她压根没有帮助江娴逃跑的理由 江娴走得一步比一步急,拐了好几个弯,身后仍然没有异动,她加快脚步,顺着楼梯往下跑,动静不大,怕遭人怀疑 直到重新被光照耀,她才短暂地舒一口气,精神仍然高度紧张,还不敢摘帽子,害怕楼下也有马仔驻守,如今她孤立无援,靠着洗脑小结巴才重获自由,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她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的路,根本注意不到后面,只见一辆守候在此的厢式车中,几个保镖模样的人探头看来,表情尽是惊讶,楼道光线暗,但现在可谓是亮亮堂堂,所以马仔那儿她能蒙混过关,却骗不了他们,再三确认后,那辆厢式车掉头驶向反方向,很快消失 她很顺利地返回了鹤园街,一进门,她立刻反锁家门,随后瘫倒在沙发上,真是老天爷眷顾,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 大约两个小时后,陈浩南与太子归来,一进门,陈浩南无视小结巴夸张的嘘寒问暖,无视那一桌子丰盛饭菜,他直接闯进杂物间,本意只是想照例确认一下江娴有没有耍心眼子逃跑,结果竟然噩梦成真 起先,他没有怀疑小结巴,同床共枕多年,她性子他清楚,虽然平时爱发小脾气,但是这种大事她不会插手,也没有胆子插手 可是窗子完好,况且这是五楼,跳楼等于自杀,他骂骂咧咧质问马仔,得到不太中肯的回答后,他如梦初醒 现在,小结巴正捂着右脸颊哭闹,巴掌印鲜红,与她白净的脸形成鲜明对比,看着更吓人,马仔们也在苦苦哀求,一屋子哭声求饶声 陈浩南岿然不动,眉宇之间积攒的怨恨愈发多,拳头握了松,松了握,很难咽下这口气,尤其是在小结巴说出原因以后,他的脸色顷刻间变化,很奇怪,他应该大骂着否认的,可是嘴巴好像被强力胶粘住,一个字都放不出 太子的手指摁着太阳xue,摁出一圈红印,但还是突突的跳 他带着怨气“阿南,现在该怎么办,我听你说” 陈浩南脸泛青白,面对太子没好气的疑问句,他的火气更旺,于是狠瞥小结巴两眼,她又哭,还更起劲,他听得心烦,摆手让马仔带她出去 “按原计划行事”他胸口闷痛,就像一条游走的水蛇把他的心脏缠死 他的怒气不单单来源于失去有利条件,还有另一个原因 可是他不会承认,也不敢承认 太子指腹顺着肌肤下移,停在那道疤痕上,已经过去多年,可它没有淡化,如今一摸,还会有粗糙感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他掏出相机,烦躁地摁着按键“还好我有先见之明,留了两张照片,如果不是我提前打算,阿南你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浩南装聋作哑,没有感激,也没有庆幸留了后手,他瞄着相机里的图片,是江娴还没醒时拍的,衣服整齐,但是状态很不好,头朝一边偏,昏昏沉沉的,看着就可怜 他把太子沾沾自喜的声音抛之脑后,脑海中仿佛一部旧电影开场,一幕一帧都是那对儿恶事做尽的鸳鸯,他与他们没有太多接触,但是依旧能体会到他们的好感情,还有就是疯狂,还真是天生一对,除去对方,这两位难觅知音,不,这么比喻太抬举他们了,应该是很难再找到臭味相投的人 爱吗,有多爱,可以超越生死吗 他笑了 江娴离开三日,乌鸦没睡过一个整宿觉 暴雨那天,他怒火攻心所以出言不逊激怒了她,谁知她从此消失,再也没了音信 是真的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走后,他可以说是发了疯,那夜他不顾大雨,驱车前往每一个她可能出现的地方 尖沙咀的bar,她曾说这里的特调伏特加很好喝 龙鼓滩的望台,那天日暮将至,她打趣说如果有天心情不好,就来这儿坐一坐,保准变好 红棉路的公园,她喜欢那里的河池景观,上次走时恋恋不舍 还有许多,许多他认为她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可惜,她都不在 他甚至都想到了尖东,万一她想找人倾诉,所以去了靓坤那儿 没有,靓坤得知她失踪后同样大惊 那天晚上,他失魂落魄坐在车里,已经把一切有可能的地方找遍了,机场码头汽车站都找过,可就是找不到她 他仅存的最后一线希望是徐薇薇,除了她,除了靓坤,江娴是没有朋友的,据她支支吾吾的描述,他知道她在孤儿院长大,上学后就开始住在学校宿舍,根本没有亲人,连自己的住处都没有 只可惜,他又猜错了 那她到底去哪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人间蒸发 他悔,悔那日的口不择言,明明是没有凭证的猜忌,他却被迷了心,竟然会怀疑她 他恨,恨自己为什么不尊重她的决定,并且那个决定还是为他着想的,他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枉费她的好意 她的电话永远无人接听,也永远没有她的消息,他不放弃,像个抑郁症患者,只会重复刻板动作,那就是寻找她,还有就是悲伤 他又一次尝到失意,依然是她赠予的,上次是,上上次还是 他的爱与愁都源自她,什么事都有双面性,她赋予他爱的能力,给他快乐,送他温情,也可以在一眨眼间,推他进无尽沼泽 第三天日落,他窝在东漫喝闷酒,手机放眼前,他盼它能响动,有她的来电,或者手下有好消息告知 他真的等到了一通电话 只不过是陈浩南 这般紧要关头,陈浩南还来主动联系,他莫名觉得如临大敌,不是怕陈浩南,是怕江娴的失踪与其有关 最后一抹夕阳尤为耀眼,光与影都是火红的,乌鸦锐气的眼中充满紧张,对于陈浩南,他从来没像今日这样慌过,他的心也没闲着,每一秒都在语无伦次地祈求佛祖保佑,不求别的,就求与江娴无关 “最近还好吗,我的老朋友”听筒中的男声云淡风轻 乌鸦语气平常说能见天日当然好,殊不知是谁,每日像老鼠一样到处躲藏 过分放肆的笑声传来“风水是轮流转的,我今天东躲西藏,不代表明天也会,上天从不冤枉好人,时来运转,谁敢说我没有洗白的可能” 这话的意思有点杂,乌鸦一时间不明白,但这种节骨眼上,就算这孙子在他眼前晃,他也没心情抓 他冷冷呵笑“听我们靓仔南这口气,是要做一番大事业了,不如我约上李社长,给你这位铜锣湾扛把子开个庆功宴” 沉默几秒,陈浩南发出几嗓讥讽的笑“好啊,正好江小姐在我这儿待得闷,不如一起出去透透气” 一句话,乌鸦拍案而起,黑色烤漆桌经历地动山摇,刚斟满的酒杯滚到地面,酒水淋得到处都是,还没弄明白前因后果的陆崇吓了一大跳,瑟瑟发抖着贴墙 最恐惧的猜想被证实了,此时颤栗的乌鸦恰如被树枝抛弃的落叶,于寒风里飘扬,还在挣扎,还在拼力,可惜为时已晚 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不打自招,万一对方是想炸出实情,哪怕五脏六腑都在阵痛,他还是淡淡说老鼠不能当太久,容易得臆想症,她是我马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浩南不言不语的时候,乌鸦是数着秒度过的,他眼发红,五指抠住桌面,青筋狞恶凸起,多安静一秒,就多一分力道,像是要将桌子挖出洞来 陈浩南的回答并未如约而至,一串急躁的电话铃打破寒冷气氛,陆崇慌张接听,瞳孔立即一缩,来电的人还在啰嗦,他率先挂断,小声向乌鸦汇报 电光火石一刹,乌鸦的大脑像张白纸,而叫醒他的,是那几个血淋淋的词汇 照片,江娴,被绑起来,昏迷 隐约听见之后,陈浩南放声大笑,当然是他派马仔去送照片的,这时候送到,够巧,他还有点遗憾,没让这只死乌鸦亲眼看见,真是美中不足 是,他想用江娴换取的东西,是这只死乌鸦的命 这也就是他唯一的目的 他的预想很完美,控制江娴诱来这家伙,然后让她眼睁睁看着爱人死,让她那首不停歇的恋曲,变为悲哀的葬歌 甚至另一种可能他都有想到,那就是乌鸦薄情,不会为一个马子出面,就算这样,他也会有所得,他要享受她的挫败感,要让骄傲的她承认看错人,爱错人 他没算到的,是小结巴居然私心作祟,放走了她 说什么都晚了,就算把小结巴骂个狗血淋头也没有用,她跑了就是跑了 没关系,他还有照片在手,而且这两位正在冷战,江娴那个倔脾气,才不会主动低头,他们现在不可能见面,他就是要借这个宝贵机会,来演一出大戏 他说过的,彼此厌恶,但是不害她 不害她,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 “所以请问尊敬的东星社陈社长,她和我有没有关系呢”他声腔抑扬顿挫,无比自豪 乌鸦的心情可以用四个字表达,烈火烹油,他的神智,他的严谨,都在半秒钟内崩塌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哪里的地盘,我都给你,你不许动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他额角冒汗,素日的暴戾恣睢全部不见了,现在江娴被俘,他连放狠话的勇气都没有,害怕说错半句话,就惹怒了这绑匪,吃苦的是她 陈浩南的笑很闷沉,可是很刺耳,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不是逆来顺受的草包,被害这么多回,对于这只死乌鸦他没有半分同情心,虽然很惊讶这么无情的人也会为女人的安危而发狂,但他并不在乎,真正的条件还没报出来呢,他并不急着为这份可歌可泣的爱而感动,谁知道大难临头时,这只乌鸦会不会自己飞 他笑,只是笑,一个字都不说 “你到底要多少钱,你说啊,我去准备”乌鸦的背僵直,无法放松,以前与其交谈,定然是脏话连篇,或者夹枪带棒,这时不同,都是恳求 陈浩南闷声不响,势必要折磨死他 寒意从骨骼迸出,乌鸦快要窒息,忽然想到什么,抓着电话说你把她还给我,我现在就让陈耀不再抓你,他那边由我来,你什么都不用管 呵,报酬又叠加了,可是陈浩南没动容,只是笑,这几个月来受了那么多罪,如今可算出口恶气 乌鸦的声音开始嘶哑,他仍不放弃,接着谈判,明知道已经是不对等交易,但偏要继续下去,什么都可以,只要她平安回来,他冲着电话说了很多,急到前言不搭后语,什么都许了出去,钱,权,清白,什么都可以,可是陈浩南就是不开口 许久,乌鸦喉咙发痛,头发被挠得乱七八糟 陆崇像只无头苍蝇,就差拿脑袋撞墙,这就是个死局,他们在明处,陈浩南在暗处,除非他想,否则没人捉得到他,动用火力根本不可能,也不敢,江娴在他手里,他一言不合就可以撕票,不能冒这个险 陈浩南按耐不住了,真想知道掷出压轴的那句话后,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会怎样回答 “我要你用命来换她,一锤子买卖,陈社长做不做呢”他痴笑着,仿若罗刹现形,每一笑都是一把刻刀,钻人心,剔人骨 说来的确不可置信,但是听了他这话后,乌鸦是真的长出了口气 他想到了 多少次了,他们互相针对多少次了,他又占多少次上风,欺压陈浩南多少次 要还的,都是要还的 出来混的那天起,他就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那时候不怕,混矮骡子,做古惑仔,本来就是一只脚踩棺材里,一只脚踩牢房里 偏门不好捞,风光也不是无限的 只是,死神的镰刀,为什么偏偏挑这时候落下 为什么要让他遇见她之后,才惊觉不存在太平盛世 他的生命有光了,他看见希望了,他的朝暮不再落寞,那片贫瘠的土地开始萌发绿芽,它会破土而出,会成熟,会生枝,会开花 那朵花一定很美,他会用生命去守护,头破血流吗,付诸一切吗,他愿意啊 可他还没有看见,还没有去闻一闻花香 他还没来及和她道歉,说卿卿我错了,我们不要吵架了 近日天天酗酒,他很少清醒,醉醺的人更容易幻想不切实际的东西,他幻想她有一天会主动回家,或是被手下找到,或是某一天在某个街道,她的幽幽身影闯进他视线 不管以哪种方式重逢,他都会抱住她,会抱得很紧,再也不分开 她当然会不愿意,骂他,打他,都可以,但他说什么也不会再放开 他会用一切办法求她原谅,哈巴狗也好,尾巴摇上天也行,只求她一个笑模样 再幻想得奢侈一点,她原谅他了 他们不会再有嫌隙,他们会重归于好,像以前一样 她还会依偎他怀中,机灵古怪地逗他,他会低下头,像以前一样用胡茬蹭她的脸,她会嫌痒,然后笑作一团 再奢侈一点,她能嫁给他 他会无师自通,做这世上最合格的丈夫,做她的靠山,给她一生荣华,一世幸福 从前,她总说以后要给他生一只小小乌鸦,让从阿姆斯特丹买的小乌鸦当哥哥,这样她就有三只乌鸦了 真好,是他可触不可及的奢望 乌鸦眼眸涩痛,怅然笑了 真是想远了 他没机会了 这大抵就是报应,他犯下重重罪孽,老天爷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老人家都看在眼里,不在今年之前报复是有原因的,就是要他们相遇,就是要让他明白从天堂坠落炼狱的滋味,让他领悟与深爱的人分别的痛楚 还,都是要还的 更何况能换她安好 值当了 英年早逝,死在对手手里的耻辱,近十年的心血,焕然一新的东星社 不及她,一丝都比不得 “陈浩南,我有个条件”乌鸦的呼吸绵长平稳,不再焦急 “奉劝你最好不要动花花肠子”真的沉寂了太久,陈浩南没及时做出反应,听说有条件,他嘲讽地笑,估摸着这死乌鸦是想周旋,要在交易地点上做手脚 酒液将桌面浸泡,一大团椭圆形的汪洋,色泽深重,倒映着乌鸦无波澜的脸孔,他赤着上身,肌rou一块比一块分明,出的汗还没有消去,剔透的汗珠挂在性感火热的古铜色皮肤上 自从接通电话,他的心就开始悬着,也出现了一个动作 那就是抚摸无名指佩戴的戒指 它的冷,它的热,通通传递给他 现在,危机存亡仅在一念之间的现在,他还是没有放手 他眯了眯眼睛,失去了平日的张狂“盗亦有道,你不许碰她一下” 陈浩南轻蔑的冷笑瞬间止息,心口噔的一下,还以为这家伙要玩文字游戏,争取希望,结果竟然是这个 他的手又攥成拳头,凸出的指骨硌得隐隐作痛“除了这个,你就没什么别的想说” 他不能相信 乌鸦的决定,和他的预期有很大出入 为什么,他居然感到心痛 不知是哪部分,更不知原因 怎么到头来,他先品尝到挫败 乌鸦不会用江娴的命开玩笑,她还在那帮人手里,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去营救 “地址”他懒得再跟陈浩南废话 刚才闲来无事,陈浩南随手抽出一张纸巾,百无聊赖地揉在掌心,现在,它快被浸透了,也没法吸纳他流出的汗 愕然过后,他迅速回归心态,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是他朝夕盼望的一步,他又不是胆小如鼠的人,怕什么,他很简短的说出地址,还想嘲笑几句,乌鸦没给机会,直接将电话挂断 嘟嘟声不间断,陈浩南呆滞了,手机还攥着,忘记放下,只顾着回想这场言简意赅却事关重大的通话 她不在他这儿,她跑了,她很安全,只要她再藏起来,或者投奔靓坤,谁也伤不到她一根指头 这场交易,是有名无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