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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爱的不是乌鸦,而是东星

    她怅然若失坐在僻静的一角,一手拿烟一手抹泪,他不是开玩笑的,这一次他与她针锋相对,看一看到底谁先败阵

    手机响了,她扫了眼号码,犹豫几秒,还是接了,欲语泪先流,她哭着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出大门右拐,我的马仔在等你”

    她气不打一处来,刚要质问他拍卖如意的事儿,他又说话了“你可以在电话里骂我,但是我抱不到你,也不能帮你擦眼泪,不如见面说,今夜你难过,我也不痛快”

    他凭什么不痛快,受了一顿追捧,又把她气得肝儿疼,她喃喃问他你不痛快什么,你才是最痛快的

    他所答非所问“他今天喝了个烂醉,回家你还要服侍他,况且今夜你们必会大吵一架,我这儿清净,欢迎你来躲一躲”

    言之有理,她心一横挂断电话,回到走廊上把陆崇悄悄叫出来

    “大嫂,只要乌鸦哥那边您能稳住,我立刻就会解决掉那个女人,您放心,我嘴巴绝对严”他刚一张嘴就提这件事

    江娴探头偷窥会场里面,乌鸦显然已经喝多了,还没有要收场的意思,又开了好几瓶白酒,他今夜必定喝得神智不清

    “你替我送他回去”她转过头来

    陆崇懵然,她居然不在乎女人的去留,他面露难色问您去哪

    “刚才遇见了从前的一个朋友,我想去叙叙旧”她面不改色

    陆崇虽疑惑,但没多问,悻悻点头离开

    处理好这边的事宜,江娴马不停蹄走出酒楼,按他所说一路向右,果然看见一辆奔驰S600,她沉默上车,司机更沉默,一声不吭带她直奔浅水湾

    这一次她轻车熟路,上了旋转楼梯之后找到那间书房,门没关,她一推就开

    夜半灯火阑珊,景丰年独自饮一杯鲜艳欲滴的红酒,结实的肩膀勾着半褪的衣衫,他沉思沉吟,已经摘了眼镜,那双俊俏的眼睛更为直观,眼角微微吊起的弧度好像桃花两瓣

    她停在一块方砖上不再向前,两个小时前他还在宴会上风生水起,两小时后却落寞独酌,如此孤独消沉的他,她没见过

    他周身沸腾着冷峻的气息,但是吓不到她,她漫步到他对面坐下,桌子上还有一只空的高脚杯,看来是为她准备的,她给自己倒酒“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将酒杯平稳放置桌上,指尖一勾,披在身上的衣衫缓缓脱落,健壮的胸肌暴露无遗,每一块都清楚分明,腰窄而充满性张力,常年习武健身使他练出一身肌rou,腹肌更是健硕,性感的线条延伸进裤腰里,蛊惑难敌

    只可惜美中不足,心口攀缘着一条日久年深的疤痕,弯曲狰狞,就像美玉之上的污浊,毁掉了一件精雕细琢的完美艺术品

    江娴的目光匆匆定格,他不是随便赤膊的糙汉子,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赤裸上身,也是第一次正面看见那道疤

    “79年的今天,我十五岁,瑞雪五岁,那一天我记忆犹新,我刚刚摆平一切,第一件事就是回老宅子接她,那时她还小,特别瘦,瘦得皮包骨,我紧紧抱着她,我说哥哥带你走,我们逃出这座吃人的府邸,从今以后哥哥就是一家之主,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他怅惘回忆着,俊美的脸庞愁思哀切

    他停顿了,健壮的身躯向后仰去,靠住沙发“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她拿刀捅了你”想起那篇过分写实的作文,江娴心脏剧痛

    景丰年掩面点头,白若皑皑雪的双臂隐约浮现青筋“她说夺位之战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偏偏你还活着,你可不可以去死”

    “所以她的精神疾病,到底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还是生活环境导致”江娴眼尾滑落泪珠,晕花了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眼影

    景丰年移开手,眼睛再露出时已经狠戾无比“可是我一直在保护她啊,整个府邸没有人期待她的降生,包括我们的母亲,但我却把她视若珍宝,殊不知到头来,她最恨的人竟然是我”

    江娴想点根烟抽,但是手抖得按不住打火机“她不光恨你,还恨台湾,所以她独自来到香港生活,但是她慢慢发现,离开了你没有人会纵容她,这个世界对她太冷漠,她本来就孤僻,到了学校里面没有人愿意和她玩,她除了学习好智商高,其他什么本事都没有”

    她急促喷出烟雾“所以某一天晚上,她一口气吃了半瓶安眠药,从此,她终于如愿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景丰年浓黑如墨的眉宇酝酿着悲情,悲痛的回忆令他声音嘶哑“十五岁自立门户,整个家族我做主,港澳台势力最庞大的帮派也由我领导,我自认为我无所不能,世人无不夸赞我为天之骄子,可是我却救不了她,小娴,我想尽了一切办法,为了防止她自杀我私自监视她的生活,为了防止她遭遇不测我派手下暗中保护她,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娴颤栗吸烟,呼出的雾团也哆哆嗦嗦“你的确法力无边,黑道凶险,你却能独占鳌头,可是你留不住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你防她上吊防她跳楼,却防不住她吞安眠药”

    第一次,她望向他的眼神里第一次充满怜悯“我有幸听闻十三年前你夺位的故事,真是一段神话,堪称现代九子夺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成就是鲜血淋漓的,也是罪恶的,恰好她最看不惯生死杀戮,所以在你我看来荣耀的事情,于她而言却是悲剧”

    “时势使然,不见血不杀人如何成就我,你说的对,我的光荣之下全是白骨与冤魂,可是我有错吗”一串薄雾将他笼罩其中,处处模糊不清,恰如这盘他此生唯一的死局,怎么走都是错

    “对我来说,你没错,对她来说,你该死”江娴语句短暂简洁

    她仰面喝光红酒,撂下酒杯说大概这就是命,你没救活她,但你一次又一次救了我,虽然我不可与她媲美,但我还是想说,你根本不差劲

    她还妄自菲薄,景丰年听后嗤声一笑,又一杯酒满上,他抓准时机转移了话题“今晚你在人群里看着我,为何眼里一股沮丧”

    他居然全程关注她,她说不出的沉闷,想了想,直说吧“我羡慕你”

    “你这身傲骨,怎会轻言羡慕,原来是我的地位太耀眼,光芒闪得你睁不开眼睛”如果把他的意味层层剥开,就会发现全是骄傲

    江娴晃动着颜色鲜亮的酒杯“是喽,从前你不来,东星洪兴平分春色,你一大驾光临,我们连渣都不如”

    景丰年含笑不语,打开一瓶崭新的xo,兴趣盎然喝了半杯,她也跟着喝,喝得脑袋发晕

    一杯酒见底,他终于说话了“近来接触频繁,我发现了你的一个秘密”

    江娴懒散地撑着半边脸颊,撩了撩眼皮“狗鼻子,什么都嗅得到”

    “其实你爱的不是乌鸦,而是东星”他微阖眼睛,闷笑两声

    江娴瞬间清醒过来“你在说什么”

    就知道她是这个反应,他才不意外,纤长的手指弯曲,轻轻敲着大理石桌边“若你不慕名利,不重钱财,那么我的到来就不会给予你危机感,毕竟你有你的爱人就够了,钱权乃俗物,你何必记挂”

    这话把江娴噎住,可是她不甘被贬低,忿忿说我陪他着草深圳你是知道的,如果我是爱慕虚荣的婊子,我怎么会陪他吃苦,我不是应该溜之大吉吗

    “那是因为你坚信有朝一日你们能重返香港,他还会坐阵东星,而你的苦难不过是暂时的,忍一忍,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景丰年字字珠玑,每个字每个词都在揭穿她的伪装,但他说得轻柔,就好像面对一个小孩的幼稚把戏

    水晶吊灯的光暖融融的,江娴却觉得刺眼又寒冷,她习惯了日复一日为自己立牌坊,如今就这么被揭穿,她不甘

    她转瞬即逝的心虚,景丰年轻易洞察,他坐久了,站起来活动筋骨,留给她一个白净壮实的后背“可能在许久以前,你爱的确实是他,因为那时的他一无所有,你陪着他白手起家,建立基业,后来他渐渐名声大振,你更爱他了,你认为他是真正的男子汉,有钱有权还对你矢志不渝,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江娴失魂落魄凝望他蜿蜒的背部肌rou,又听见他笑着叹气说可是日子越往后,你越发现他竟然也会无能为力,你那病态的仰慕心理被深深刺激,你一直以来依赖他,信服他,可是却突然醒悟他并不是那么的强大,就拿东星叔父一事来说,他既伤了你的心,又让你明白他根本不厉害,与此同时,我出面了,他无法做到的事情,对我来说却只是举手之劳,所以事后你爽快地来见我,你丢掉了全部警惕,不光如此,我还发现你无时无刻不流露出对他的鄙夷

    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璀璨绚烂,他俊秀的侧颜被映成另一种颜色“不过我并不厌恶你的这种心理,因为我是受益者,出于同理心我很欣赏你,你自始至终跟随自己的心意走,你的心意用两个字就可以完美诠释”

    他不疾不徐扭脸,噙着骄纵的微笑“慕强”

    慕强,这两个刻薄的字眼刺痛了江娴,她红着眼睛说男人好色女人贪财,都是会被人唾骂的把柄,你直接嘲笑我就好,何苦拐弯抹角

    “我为什么要嘲笑你,我是一个商人,我看重的是结果与利益,你被我的光芒所吸引,我循序渐进留住了你,难道我要占了便宜还卖乖吗,抛开我不谈,慕强心理并不可憎,曾几何时我也被它所驱使,不然我不会坐拥今日的成就”斑驳的光影虚化了他的模样

    “利益,你和我谈利益”江娴一下子泪流不止,她丢下酒杯跑到他面前,指着他的心窝说它好冷啊,冷得让我害怕,景先生可真是一位精明的商人,原来我也是明码标价的商品,景先生,你…

    她余下的埋怨被活生生堵回口中,因为那个精壮的怀抱猛然将她收纳进去,他静谧无声握住她的手腕,她被迫触摸他的心脏,触摸到一团炙热,也触摸到凹凸不平的伤疤

    体温与心跳交织着,肆无忌惮灼烧她的手,她感知它在跳动,或许这一刻,是为她跳动的

    “我生性狂妄自大,世间无我不可得之物,偏偏遇见你,我捉摸不透,但是现在我终于确信,你在乎我”他松开,她那只手立刻跌回原处,他温柔抚摸她的脸颊,补充说慕强是好事,否则我该拿什么留住你,若我不是九五至尊的景丰年,你才不会多看我一眼

    江娴浑浑噩噩,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又开始哽咽,这股委屈从何而来,因为渐渐与乌鸦离心离德吗,还是因为其他的

    当晚她留宿浅水湾,铜锣湾才是她的家,但是那个家越来越冰冷,冷到她不敢回去

    她缩在大床上,蚕丝被遮挡了一半的脸,床头柜上的欧式台灯昏黄虚乎,她凝望那一刹即将推门而出的背影“你说,我接下来的日子会好吗”

    她指的什么,景丰年当然知道,乌鸦欣然接受一场权色交易的事儿他一清二楚,略微思索后,他笑了“放心闯吧小姑娘,出了事儿我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