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次失望,压垮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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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到来了 17号晚上十一点她被乌鸦强行拽出门,车子开往西贡,她蜷缩在座椅的一角,已经不会哭了,泪流尽了,心也跟着死掉 她余光关注着他的表情,这个男人,她曾经爱过,那份爱太深,以至于现在都没有完全消失殆尽,可是没用了,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信了一个不该信的人,碰了不该碰的事情 她还记得她的初衷,帮靓坤躲一灾,再劝乌鸦不要插手南海八号,或者实在不行的话,就去向景丰年坦白乌鸦的行动,这样一来乌鸦虽然什么都没得到,但也不至于引发战争 说句实在的,左右为难时,她为乌鸦着想得多一些 但是她失算了,景丰年另有图谋,乌鸦也没那么不堪一击,以前她认为他斗不过景丰年,现在一想,真是低估他了 今天对她来说,是一个可怕的日子 但是对于他,却是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今夜有重大行动,O记封锁了整个西贡码头,苍蝇想飞进去都要核对身份信息,车停泊在与海面咫尺之遥的陆地上,她被拉扯下车,他很激动很骄傲,就要让她亲眼目睹 海风汹涌,吹得她瑟瑟发抖,她恐惧的同时发现场面没她想象得那般大,条子的确多,但也就百十来个,她不禁疑惑,南海八号可是香港未曾有过的大案件,为什么警方不倾尽全力,此时不倾,更待何时 不止她,陆崇也疑惑“乌鸦哥,马上就要十二点了,条子的大部队为什么还不到,孟局长也没有来,这…” 乌鸦不理会,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他只好作罢,愁眉不展退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海面波涛滚滚,远方的灯塔伫立在黑夜里,连绵高山被阴霾笼罩,陆地上人头攒动,但大部分是东星仔,穿制服的条子只占少数 乌鸦耐不住了,拨了一通电话“孟局长,南海八号即将进港,您的人马怎么还不到” 江娴悄悄偷听,可惜风太大,什么都听不清,那通电话并没有打太久,乌鸦眉头紧皱挂断,继续观察海上的风吹草动 海浪奔腾,夜里的大海尤其恐怖,犹如一张吞噬万物的大嘴,狂风嘶鸣,树木朝一个方向倾斜,好像末日即将来临 圣约翰教堂的钟楼嗡鸣良久,粗大的时针在数字十二上定格,可惜距离太远,他们看不见,但是他们清清楚楚看见的,是一个渐渐出现在海岸线边缘的庞然大物,汽笛鸣响,拖出很长的尾音,整个海面伸手不见五指,它那般明亮又巨大,当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江娴倒吸冷气,心脏仿佛被铁钳夹住,疼得撕心裂肺,不过无人顾及她什么表情,乌鸦一声令下,东星仔们犹如一匹匹脱缰野马,将口岸一层层包围 既然孟局长迟到,那么就由他来办,马仔簇拥着他大步上前,夜风掀动他的黑色风衣,他猖狂无比,向在场的条子们出示搜捕令“各位,你们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 条子们立刻出动,货轮刚刚停泊,嘹亮的笛声响彻四面八方,海上狂澜大起,南海八号名不虚传,大得像一座巍峨的山丘,巨浪击打船身,它稳如泰山被浪头攻击着,也欣然接受全方位地毯式搜索 鸥鸟成群结队飞行,在半空中闪来又闪去,江娴魂不守舍凝望茫茫大海,无数双脚踏上登船梯,脚步声石破天惊,一队条子破开舱门,一窝蜂冲进去,余下几队迅速包围甲板,叫嚣着让里面的人束手就擒 路灯的玻璃罩子映出她惨白的脸,也映出沾沾自喜的乌鸦,他负手而立,长发疯狂翻飞,他从没如此得意过,等到太阳再次升起,港澳台就会改朝换代,而他,也将变成一段举世无双的传奇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他耐心等待,这艘船体型偌大,遮天蔽日,要想全部搜完需要一些时间,但是他没想到五分钟后条子们突然跑出舱门,手里什么都没有,连采集的证据都没带出来 墨绿制服的小警察噔噔噔跑下船梯,好似战场擂鼓,听得江娴毛骨悚然,她不忍心再看,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找到什么了,海洛因冰毒各多少,是否有缅甸双狮抱地球”乌鸦疾言厉色,一秒钟也等不了 条子眼神躲闪“找到了…四名舵手” 乌鸦顷刻间脸色铁青,他大骂没舵手怎么开船,你脑子不好使吗,老子问的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只有四名舵手啊…”条子摘下警帽,颤颤巍巍擦汗 什么,江娴大惊颤抖,乌鸦更是脊背一僵,眼神宛若锋利的尖刀,令人望而生畏“怎么可能,货呢,景丰年要销往香港的毒品呢,怎么可能只有舵手,南海八号怎么可能是空船” “还找到一个…”条子后面说了什么,谁都没听见,因为悠扬婉转的琴声缓缓流泻,众人不约而同望向甲板,天上月悬挂苍穹,人间月却屹立甲板之上,白衣女子气质清冷,怀抱一面琵琶,她若柳似玉的手指从容拨弦,柔婉的琴声从指尖流出,绕梁不绝 是溶月,江娴陡然震惊,冷汗层层叠叠打湿了衣衫,这一刻,溶月只身唱空城计的这一刻,她才醒悟景丰年使出了多么高明的手段,船是南海八号不假,可是货去哪里了,怎会凭空消失 与此同时,被乌鸦紧攥着的手机叮铃铃响起,他急忙接听,琴声还持续着,明明动听悦耳,却像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哀鸣 “不好意思啊陈社长,我搞错了消息,两天前南海八号登陆大连旅顺港,货已经卸在东北了,您白折腾了”电话里钻出一个歉意却狡猾的男声 东北大连,江娴的瞳孔颤了又颤,猛然想起两天前的那通电话,景丰年温柔地问她想不想要东北的特产,他的船刚好要返程 原来早在两天前,他就提醒过她 可惜她根本没有听进心里 溶月依然素手抚琴,绵延不绝,美妙绝伦,江娴隔岸倾听,骤然间,一种极端的恐怖感攀上心尖,她颓然朝后跌去,震起一圈儿飞扬的黄沙 维多利亚港,怕是已经沦陷了 果不其然,他们赶到市区时早已为时已晚,大批大批的警察进进出出,一箱又一箱违禁品被搬运出来,警戒线之外围满看戏的路人,警车足有二十几辆,闪烁着刺眼的红灯 这一幕令江娴掩面而泣,也令她深刻领悟到景丰年那一句“烂泥永远扶不上墙,你尽力了”的内层含义 他们在一处僻静的巷口找到靓坤,他独自坐在benz里,双眼无神地吸着一根雪茄,浓雾四散,他再也摆不出一丝一毫的云淡风轻,深邃的眉目镌刻着仇恨 他忽略不停解释的乌鸦,那双黑眸停留在江娴的面孔上“娴,我真应该听你的” 甩下这句话,他一脚油门离开,排气管喷出的烟渐渐散去,乌鸦突然把江娴的肩膀扳正,对视数秒,他讥讽大笑“我所有的计划,你都一字不落转告给他了,对不对” 江娴的双肩被攥得生疼,她咬牙瞪回去“事到如今,你还是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乌鸦,莽夫就是莽夫,身居再高的位置,也改变不了你的愚蠢” “你他妈的回答我”他已经失控,瞳仁里横着血丝 “堂堂男子汉,失败了却不敢面对现实,吼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慵懒的调侃从远空飘来,窄巷昏暗逼仄,被他踏足后却变成另一番天地,一处一角都沾染了他的高贵,景丰年步伐慢条斯理,雪白的衣袖随风飘动,他浓密的头发向后拢去,金色眼镜反射光芒,眼光深幽,隐含着胜者的喜悦 乌鸦倏而阴沉了脸,阴得可怖,他推开江娴,全身肌rou紧绷,随时准备战斗“景先生又有多高尚呢,勾搭别人家的女人,以此窃取情报,我瞧景先生生得文质彬彬,没成想还真是个小白脸,就会拿女人做文章” 江娴踉跄靠住矮墙,撞得后背隐隐作痛,她一声不吭,濡湿的眼眸在二人之间穿梭,最终定在景丰年那里,乌鸦需要一个解释,她也需要 景丰年的神情非常沉静,恍若一捧清澈的溪流,不染世俗“不瞒陈社长,从开头到结尾,她都没有给我提供过任何一句情报,甚至还想从我这里为你索取一些东西,她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谁都不偏袒,她唯一办了的事儿,就是阻止靓坤的货在今天登陆,可惜,还是被你搅黄了,陈社长好偏执啊,我都说了今天不可接货,你偏要以身试险” 他惋惜轻叹,表面替人遗憾,内里傲然得意“出于某种原因,我对你们不存在任何敌意,甚至连孟局长第一次登门拜访时,我都明确表明我不想引战,收洪兴与东星入麾下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而且碍于某种因素,我甚至希望你们日益昌盛,可是你们不依不饶,一而再再而三打探南海八号的行踪,为尽君子之礼,我不攻只守,整件事下来我唯一的行动,就是让南海八号巡游香港一圈儿,你们那么想见它,我当然要成全” “你收买了孟局长”乌鸦微眯两眼,凶意凛凛 景丰年阴险挑眉“陈社长还是资历太浅,白道为黑道做事只能是收买吗,为什么不能是他有意拉拢我,拿你们的内部计划来孝敬我” 他薄唇一抿,扭头笑望江娴“那你呢,在茶楼里偷听他和下属说话时,你有没有那么一秒钟是担心我的” 江娴哆嗦着抬起脸,原来他都知道,担心何止一秒,又何止一小时一天,不过都是白白浪费的,终是她忘记了他的名字,景丰年,港澳台黑道的斗战胜佛,他怎会败呢 渐渐的,她复盘了整件事,一开始风平浪静,为了她,他破例护靓坤一次,目的单纯得不能再单纯,殊不知这时候乌鸦盯上了和香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南海八号,而且一意孤行要围剿这艘船,乌鸦狂妄的行为激怒了他,这就是他说他尽力了的原因,他尽力隐忍过,可惜耐心被乌鸦的步步紧逼而消耗,所以他放出南海八号十七日登陆的烟雾弹,从而诱导乌鸦提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观点,可惜乌鸦技不如人,没有谋算的好脑子,她好不容易忽悠靓坤更改了时间,就这样又改回来了 “景先生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不必隐瞒,实话实说吧”乌鸦闪身将她挡住,眼里如同染血,赤红且愤慨 “用看上这个词不太恰当,但你若想知道时间,我大可告诉你”景丰年语气坦荡 他悠然补充“比你早一些” “看来是我多余了,耽误了有情人修得正果”乌鸦咆哮如雷,一半是挫败感,另一半是被背叛的愤怒 景丰年握拳抵唇,笑着叹息“你为何这般顽固不化,男女之间的关系只有情人这一种吗” 江娴心尖咯噔,还没来及想什么,一剂意味深长的目光直勾勾扫来“小娴,所有误会都解开了,你还不肯认我吗” 她固执地低着头,半声都不吭 长夜流光,星光闪耀,景丰年勾起一抹笑,态度不明,洁白的皮衣飒然一甩,他下巴稍稍扬起,再次将清瘦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与盛宴那天如出一辙,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角度,一样的诚恳 “那你跟我走吗”他含笑凝眸,月色倾斜下来,温润如玉的他显得好不真实,像从画里走出来,又像陨落凡间的神 江娴一瞬失去思维,茫然垂视那只做出邀请的手,乌鸦说的什么,她听不清,她只能看见他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掌纹,充满了诱惑力,他,从没欺骗过她,并且将她从这件扑朔迷离的悬案里择了出来,甚至还把情报白白赠予她,是她误解了 她不该动摇,因为她属于另一个人,他占据她整整五年的光阴,他们曾经并肩而行一段艰苦的岁月 但是日积月累的失望与崩溃怎可忽视,一帧帧悲惨绝望的画面在脑海里飞闪 她忽然读懂了纳兰性德的一句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缓慢而僵硬地将目光献给乌鸦,她看见那张俊逸的脸开始焦急,完全没了气焰,就像出现嫌隙之前,他们依赖着彼此,无法分割 可是,经过一场利益的博弈,大家都变了,变得不像自己 泪珠分秒不停滑落,她却冷静诉说“你知道你的位置,是怎么回来的吗” “我…” 又一颗泪滑进衣领,她不擦,任由它流“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是你一次又一次拿着我的劳动果实来压制我,陈天雄,你没有心” “卿卿,是我让你失望了,我知道错了,我们…” 她一点一点将头转回来“一次失望,可以原谅” “次次失望,压垮了我”她把自己的手递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