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风云（3）

    门打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年轻男人走进来，个子不矮，但时常驼背，显得萎靡不振，或许长相是有几分清秀的，五官也端正，但脸色蜡黄，头发半长不短，也不打理，乱蓬蓬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江娴呼吸停滞，当然是父亲，她怀着复杂的心情站起来，准备问好，而刚刚还坐着的潘悦，早已快步过去迎接

    她站在餐桌边，茫然看着母亲帮父亲脱去外套，挂在衣帽杆上，又弯腰拿起拖鞋，蹲着帮他换鞋，笑盈盈问他今天玩得开不开心，肚子饿不饿

    她捏紧桌布，一股无名火往上窜，这种男尊女卑的场景她自然见过，见多了，溶月、Fiona、孟嫣，或者多年不见的那位故友，徐薇薇，以及无数做陪衬的女人，她们都是这样，对待男主人殷勤周到，生怕做错事、说错话，惹男主人不悦

    她见怪不怪，现在却愈发看不下去，上述那些女人都靠男人吃饭，过着锦衣玉食的好生活，卑微一点好像也值得

    可是母亲呢，她何必

    景兆起先没往餐桌这边看，漫不经心应付着女友，一直到随意扭了头，目光落在江娴身上，他懒散的表情瞬间变化，变成惊恐、畏惧，潘悦赶忙解释，把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又说她想提前通知，无奈他的电话打不通

    江娴被晾了好半天，想见他，见了却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左思右想之后，她决定先打招呼，那声二哥还没喊出，他突然冲来，癫狂似的拥抱她“meimei…你居然没死…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江娴目瞪口呆，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这是她没想到的，据大狐狸精所说，他并不爱景瑞雪，所以她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被冷落的准备，谁知…

    难道大狐狸精骗她，拥抱时，她从心事重重逐渐变成欣喜若狂，谁希望被冷落，谁不希望被善待，更何况这是父亲，她从不抱希望的人，却来了个大转变

    “二哥，我好想你”她眼角滑落一滴泪，这个人，终于见到了，这句话，终于说出口了，美中不足喊不了爸爸，但能见到就好，她还奢求什么

    结束拥抱后景兆依然不敢置信，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他眼神呆滞“当年你不是已经病危了吗，连下葬的日子都定好了，怎么…”

    “奇迹”江娴俏皮地眨眨眼，不用解释什么，她能活生生站在这儿，就是最好的解释，谁会不信呢

    “好，奇迹，真是奇迹”景兆僵硬点头，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能接受，但也没忘了招待她，问她想吃什么，要不要出去下馆子

    江娴赶紧推拒，太麻烦了，她吃什么都行，景兆答应说好，转头让潘悦立刻下厨，按她的口味做

    她想去帮忙，给母亲打下手，刚要去就被景兆拉住“哪有让客人进厨房的道理，我现在虽然抛弃了小时候的那些教条规矩，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啊，瑞雪，你就好好坐着”

    江娴只好答应，被迫坐在餐桌前，隐约能看见厨房里母亲忙碌的身影，而景兆，似乎习以为常，还大摇大摆点烟抽烟

    又是小时候的感觉，她沉默，怅然时又听见他说道“做完饭记得把地拖了，这么多脚印，你看得下去吗”

    晚饭后，江娴被安排在二楼的客房，时间不早了，他们去休息了，现在只剩她自己，她坐在床边发呆

    嗯，目的达到了，阖家团聚了

    但是好像…也没多开心，她胸口发闷

    令她不舒服的，不止他们男尊女卑的相处模式

    还有偶然发现的大问题

    刚刚接触时，她敏锐嗅到父亲身上有奇怪味道，很酸的刺激性味道，那是什么造成的，若放旁人，大概猜不出，她不同，稍微闻一下心中就有了数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换了陌生环境，也因为今天得知太多惊奇的事，看来不能拿前世来衡量今生，差异太大了，就像关于外公外婆，上辈子讲给她的都是假的，母亲自己杜撰的

    还有父亲，手里有巨额财产，却一毛不拔，吃喝拉撒全靠母亲，母亲也真是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想想就头疼

    等等，还头疼母亲呢？她比母亲好到哪去了？也真是好笑，母亲那套不慕名利，只求真爱的说辞，她越听越熟悉，好像自己全都说过，还说得更豪迈，什么连死不怕，为他死都值得

    不用验DNA都知道是亲娘俩，她叹气

    落地窗外月上梢头，内陆四季分明，冷入骨的南方冬天即将来临，她翻身裹紧被子，还是睡不着，开始胡思乱想，想的自然是海峡另一岸的遥远宝岛，那是她的家，至少以前是，以后不知道

    因为她很反感说谎的人，更反感因一己私欲抹黑他人的人

    但她还没完全下定论，只是诧异，他为什么要骗人

    景兆，明明很喜欢瑞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