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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下婚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灾人祸五毒俱全,江娴虽是被保护的那一个,但还是常常不安,再加上生性敏感,总容易伤春悲秋

    今天狐狸早出晚归,她预感不对,从马仔那儿打听到了他今天的行程,听后更加怅然,原来他与雷复轰还有这样一段恩怨,原来他们俩之间,还夹着另外一个人

    于此,她更加断定,雷复轰绝不是能轻易铲除的小角色

    晚间,她接到靓坤的电话,先是一顿寒暄,然后试探她是不是真像流言蜚语所说那样,即将嫁入雷家

    她这才后知后觉,雷复轰竟把谣造到了香港,看来他还不死心,势必要娶她,故而到处传播谣言,毁她清白,把她和雷家绑在一起

    他的目的不仅是用舆论套牢她,香港两大社团并立,洪兴和东星,他稍微调查便能知道她与这两大社团的渊源,时至今日她与靓坤依然有来往,雷复轰此举为的就是试水,看看半真半假的婚讯一出,洪兴或东星是否有行动

    事实证明他的手段耍对了,连靓坤都信以为真,打电话过来追问她

    搞了这么大一出,一环扣一环,还不是为了逼景丰年参党,她越想越烦躁,刚开始没觉得事态严重,只认为拒绝联姻,撇清关系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这潭水已经愈发浑浊,她想全身而退,难

    无论如何,日子还要继续过,只是一天比一天烦,直觉告诉她雷复轰已经改变招数,前阵子阿谀奉承,讨好她接近她,现在却突然人间蒸发,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很难不怀疑其中有诈

    毕竟有个词叫

    先礼后兵

    她在家闷了两天,雨也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第三天午后天才晴,闷这么久,终于可以出门透口气

    两党争战仍没平息,外面还是老样子,大罢工还在持续,马路上连一辆计程车都看不见,街市也行人稀少,就算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生怕慢一步就碰上游行,卷入混乱

    她驾车前往郊外,想去海边溜达溜达,何玫坐在副驾驶,忧心忡忡看着冷清的街道“真没见过这样的台湾,世界末日似的,对了,香港最近是不是更乱啊”

    江娴一边转方向盘一边回答“是呗,难分伯仲”

    何玫小声嘟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烦死了,我还想逛街买新衣服呢”

    即将驶出市区,道路更僻静,江娴笑了笑,刚想拿“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打趣她,忽然眉一皱,盯向不远处的树丛,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没看清

    何玫不解,疑惑地张望,什么都没有啊,殊不知三秒之后,一辆黑色面包车突然冲出树林,来势汹汹,惊得鸟儿到处乱飞

    那辆车已然横在了前方,江娴赶紧踩刹车以防相撞,轮胎与地面急速摩擦,迸出一簇火花,以及刺耳的尖声,透过挡风玻璃,她眯着眼观察那辆车,牌照被遮挡,窗玻璃做过特殊处理,黑社会的惯用套路

    大事不妙,她立即倒车,试图调头逃跑,但敌人不会给她机会,四扇车门齐刷刷打开,数十个强壮马仔跳下车,迅速包围了她的车

    她第一反应便是反锁全部车门,对方阵仗不小,但没有强攻的意思,不然早就掏枪示威了,她扫视那些马仔,试图分辨是谁的人,何玫这时候惊呼一声,连忙拍她的肩膀“你看那个人,不就是上次来送礼的吗,他们是雷家的马仔啊”

    江娴赫然醒悟,竟是雷复轰的人,但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她暂时弄不清,所以坚决不下车,既然是雷复轰的爪牙,一定来者不善,她必须谨慎

    她不动声色掏手机,藏在方向盘下面,摸索着翻通讯录,已经隐蔽得不能再隐蔽,却还是被发现了,马仔抡起铁棍大力击打,整片车玻璃稀里哗啦爆开,然后伸进手来打开车门,不由分说拽她下车,凶悍极了,彻底激怒了她,反手一个耳光“放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竟敢拦我,你们三联帮的好日子到头了”

    林间幽静,回荡着她的怒吼,驰骋黑道也有好几年了,早就沾染了一身血性,虽是女子,发起怒来也够吓人,马仔们退后几步,表示不会伤她,只是想请她去一个地方

    被绑架那么多次,都绑出经验了,她深刻明白万万不能前去,否则难逃险境,姓雷的争党争得魔怔了,保不齐做出什么缺德事,但眼下被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该如何脱身,她们两个女人,就算有枪,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只身站在车外,和他们隔着几米的距离僵持不下,与此同时她发现何玫并没有被拖下车,看来只请她一人,而散落玻璃碴的车里,何玫正在悄悄摆弄手机,她全看在眼里,也就有了希望,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给何玫搬救兵的机会

    她望向那群不再轻举妄动的马仔,不禁轻蔑冷哼“这就是雷公子的为人之道吗,看来是气急败坏,打算得不到就毁掉啊,也不想想惹的是谁,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走人,耗下去对你们没好处,我如果无缘无故失踪,我哥必然兴师动众,到时候你们还能有活路吗”

    领头马仔吞了口唾沫“您跟我们走一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江娴铁定了心耗下去,至少要拖二十分钟,所以继续调侃,但这次的话还没出口,一个马仔就拿着手机跑过来,直接到她面前,将手机强塞给她

    电话是谁打的,她猜到了,于是阴阳怪气“雷公子是打算硬碰硬吗,难不成要让我有去无回”

    她咄咄逼人,电话那边却静得很,她不耐烦,又挑衅“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比我一个女人墨迹,看你这意思,是准备撕破脸吗”

    “半小时之内,出现在我面前”

    有声音了,但并非雷复轰,如果是的话,她就不会霎时惊悚,心脏好像被铁钳掐住,拧成一团,那嗓音苍老又浑厚,陌生又熟悉,她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再也摆不出任何姿态

    “听见了吗,别让我空等,我最讨厌不守时的人”

    多么跋扈的语气,她却反驳不了一词一字,还呆滞着,震惊着,手机屏幕已经暗下,她仍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僵硬得像石头

    马仔又一次过来,请她上车,这次她没有拒绝,或是不敢拒绝,一步一步跟着他们上了车,身后回响着何玫疑惑又惊恐的喊叫

    路程不远,很快她被带进一座中式别墅,夜幕低垂,宅子里灯暗,她好几次险些绊倒,敞开的门就在面前,她没勇气迈进,这间晦暗的房间好像藏着魑魅魍魉,或者更可怕的东西,有人在后面推了她一把,她失了重,跌撞向前摔去,整个人扑进屋里,哪怕地上铺着地毯,膝盖还是被磕痛

    她心神不宁跪在地上,半低着头,明显感受到被阴影覆盖,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抬头”

    短短两个字就让她冷汗直冒,命令已下,不可不从,她咬着牙关把头抬起,万分艰难,也正是在抬起头的那刻,心底狠狠一颤,房间没开任何一盏灯,只有几根蜡烛泛着幽幽的光亮,很暗,但已经足够了,足够她看清坐在六方椅上的老人,布满皱纹的脸,花白的短发,威严的神态,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认识,当然认识,不止她,台湾乃至港澳台的每一个人,无论两道还是平民百姓,全都认识他

    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老人,究竟身居何位,姓甚名谁,她以前不是没猜过,也往大处猜过,但没想到竟是他,完全超出想象,她汗颜,这也是一个答案,从前不是好奇大狐狸精的靠山是谁吗,谁咖位这么大,能让他在宝岛叱咤多年屹立不倒,真是个谜题,她曾经苦思冥想许久

    如今,这个谜题解开了,可她却笑不出来,因为那老人上下打量的眼神十分严肃,更因为他的右边,站着一脸悠闲的雷复轰

    她勉强扯出笑容,却不知该说什么开场,老人注视她尴尬的样子,又打量她左臂上鲜艳的刺青,表情更冷“我真没想到,阿年视作掌上明珠的meimei,竟然是这种女孩子”

    江娴打了个哆嗦,就像坠入冰窖,从头到脚凉透,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那条花臂,确实,纹龙刺凤的,一点儿也不像名门小姐,倒像不入流的小太妹

    她无奈一笑“让您见笑了”

    老人继续端详着,居高临下,冷漠得很,又看见她残缺的耳朵,脖颈上的刀疤,越看越心烦,他端起茶盏,叹着气饮茶“复轰啊,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姑娘,是我太古板了吗,你的品味我真不敢苟同,我还以为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谁知竟是这种…唉,真叫我意外啊”

    江娴的心惊愈演愈烈,骂她无所谓,这辈子什么都不多,就是挨骂多,她吃惊的是老人的态度,说这些难听的话都不背着她,打狗看主人,难道他对大狐狸精有了成见

    雷复轰在笑,但不知笑什么,十足诡异“我知道我荒唐,您就别笑话我了,但不瞒您说,就这样的货色,还处处瞧不上我呢,兄长也一样,防我像防贼,生怕我夺了他的宝贝meimei,可怜我一片好心”

    江娴不言不语,心里却狂风大作,两手抠着地毯不放,手指逐渐泛白,又听到老人毫无感情的话语“算了,让她下去吧,别在这儿碍眼,叫阿年来见我,我跟他谈”

    佣人马上往外走,还没出门就撞上另一个佣人,样子很着急,气喘吁吁

    老人瞥了眼“出什么事了,瞧把你急的”

    那佣人还没张嘴回答,突然被踹倒在地,一骨碌滚到墙边,虚掩的门也被猛力踹开,景丰年大步流星闯入,漆黑的风衣随着走路而飘扬,衬衫崩开两粒纽扣,裸露精壮的胸肌,英姿勃发的他悍然闯进来,打破原本的宁静,含怒含威的一嗓子,更是撕裂了寂寥的黑夜“义父,好端端的绑架我meimei,还有意隐瞒不让我知道,这不对吧”

    江娴脊背发凉,撑地的双手颤巍巍,关公面前耍大刀,绝不是妥当之举,但她不得不承认,当听见他声音,看见他身影的那一刹,她的心踏实了

    这几年戎马倥偬,波诡云谲,她收获的不单单是成或败,更有一个永生坚信的真理

    她想要的安全感,只有他能给

    眼下情况不乐观,她咬着嘴唇窥伺老人的反应,果然,那张沟壑丛生的脸孔扭曲了,皱巴巴的手气得发颤,凶狠地将茶杯摔向地面“看来你已经羽翼丰满,拥有质问我的资格了”

    景丰年不予理会,快步迈到她身旁,蹲下身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确认后就要打横抱起她,她连忙制止,抓住他的袖子不放,上面沾着冬天的寒气,也带着清淡的木质香调,她不方便说话,只能越抓越紧,不让他动,她相信他能懂

    当然,她的担忧,何尝不是景丰年的顾虑,气氛降到零点,他缓缓仰头,不卑不亢给出迟来的回答“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是您今日的行为,令我伤心”

    老人气得不轻,大喘粗气,雷复轰趁机倒上一杯热茶,双手敬给老人“您快喝口茶,千万别动气,身体要紧啊”

    老人接过茶杯,浅浅呷几口,目光又移向面前的两人“不愧是你,阿年,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么快就追过来了,其实就算你不来,我也会派人去请你”

    他停下几秒,语气重了些“因为今天你必须做一个决定”

    就像一颗雷炸开,江娴脑海嗡鸣,绞尽脑汁都猜不中,只知道绝对不是好事,她双手冰冷,直到在黑暗中被他握住,温热的体温袭遍全身,她再次领悟到自己对他已经依赖到什么程度,亦兄亦父,割舍不得

    也正是因为莫大的依赖与敬爱,才导致她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相比之下,景丰年平淡得多,嘴角还挂着玩味的笑“我听着”

    “马上签婚约”

    倏然,他讥嘲的假笑僵固,镜片之后的瞳孔猛缩,这是一个无稽之谈,也是触碰他底线的一大重击,他猛然站起,挺拔的身躯挡在她面前,气恼至极抑不住声量,罕见地吼起来“不如一刀砍死我,蘸着我的血当墨水,签个痛快啊”

    当他凶悍的余音四下萦绕时,江娴眼角掉了一颗泪,为何,因她意识到已成死局,无力回天,更因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她没见过,不,谁都没见过,估计这副穷凶极恶的模样,连他自己回味起来都吃惊,她早就说过,景先生的代名词是道貌岸然,而非显露在外的恶人,他与靓坤、乌鸦以及天下所有黑道人物截然不同,他向来稳重,斯文,从不暴露凶狠

    他暴戾叫嚣,老人也不甘示弱,狠狠一拍桌,震得木纹方桌抖颤“既然你一意孤行,那我就没什么可遮掩的了,阿年啊,你瞧瞧你那meimei,可有半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还有她的历史,真让我难以启齿啊,我也是今天才得知,她竟和香港的匪首有染,还不止一人,阿年,你读了那么多书,懂那么多道理,哪怕不算教育有方,至少也不会任由她胡作非为吧,可是你看看你养了个什么样的meimei,人尽可夫,龌龊…”

    他的谩骂被压了下去,因为景丰年咆哮着踹翻木桌,茶具碎得四分五裂,地上满是狼藉,原来这世上不存在绝对沉稳的人,只是临界点未到罢了,他双目因极度气愤而猩红,江娴怕他怒不可遏之时再口出狂言,赶忙拉扯他的衣襟和攥拳的手,劝他消气,现在怒发冲冠的他,连她都感到畏惧,当然是因为老人拿她的贞洁开刀,他最护犊子,从不允许外人对她说三道四,何况这种严肃的问题

    荡妇羞辱而已,江娴不在乎,只知道必须控制住他,否则局面失控,两败俱伤没有好处,她拼命拽着堪比一头凶恶猛兽的他,忽然发现他右掌已扣在腰间,死死握住枪托,她震惊,用身体挡住那把即将拔出的勃朗宁“哥,你冷静,没必要,真没必要,你别犯傻啊”

    屋里乱成一团,老人也气愤连连,只有雷复轰静默如初,一副隔岸观火的嘴脸,观了太久,终于开口说话“兄长,休怪义父残忍,是你早年间的所作所为过于可憎,才造就了今天这一幕,你刚愎自用,无法无天,得一些报应也是应该的”

    景丰年气势凛冽, 目光中透着无尽的杀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雷复轰,我低估你了”

    他完全没意识到败露了什么事,所以桀骜依然,老人看着更加来气,剑眉颦蹙,颤着声质问“你莫要狡辩,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觊觎过复轰的母亲,做没做过那见不得人的luanlun之事”

    江娴一个踉跄,差点腿软摔倒,原来是这样,雷复轰翻旧账翻出了他和丁瑶的不伦关系,才让老人火冒三丈,为雷复轰出头,势必挫一挫他的威风

    那件事,本就是真实存在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该如何隐瞒,她心跳飙到最快,盯着他俊朗的侧颜,他当然理亏,唇抿成一条窄线,只言片语都不回答

    “复轰已经找到曾经侍奉他母亲的女佣,从她口中得知了早年发生的一切,不管你承不承认,此事都千真万确,抵赖不了,阿年啊,你为何如此荒谬,作为义父,我都替你感到羞耻啊,我这辈子德才兼备,人人敬仰,怎么就教育出你这种卑鄙恶毒的孩子,你混黑道,贩毒,走私,已经是丧尽天良,福报尽失,这些我不管,我只当你本来就生在黑道世家,称王称霸的观念根深蒂固,动摇不了,但不代表我会纵容你做出这种卑劣的丑事,年轻人血气方刚,沉迷男欢女爱可以理解,可她是你兄弟的母亲啊,是你的姨娘啊,你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儿人性,有没有一丁点儿私德啊”老人愤愤痛骂,气到发抖,骂完就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又咬牙切齿说真可笑,我仔细想想竟觉得不奇怪,的确是你景丰年能做出来的事,从少年时期开始,你的私生活就荒yin无度,男人爱美色,正常,但你未免太过分了,以前你总是憎恨你父亲yin乱,可你长大了不还是妻妾成群,jianyin无辜,这就是你们景家的血脉相承吗,可笑,当年若不是你伪装得完美,我万万不会收你这种无耻之徒当义子

    景丰年双眼如炬,仿佛从地狱里钻出来的烈焰,阴森可怖,他把江娴推向站在一边的云峥“带她走,立刻马上”

    “原来狂妄如兄长,也有怕的时候,这些丑事你肯定不愿意让她听见,怕毁了你在她心里的形象,可是这些不都是你亲自犯下的孽吗,怨得了谁,再说了,她又不是正经姑娘,你何必维持什么正人君子的形象,何苦呢,她在香港与那东星匪首厮混好几年,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躯,就算你有权有势,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何况都是事实,谁也没冤枉她”时机成熟,雷复轰终于摘下虚伪面具,露出尖酸的真面目,他欣赏着景丰年阴恻恻的脸色,像在欣赏一出戏剧,一则笑话,又睥睨江娴,嬉皮笑脸说香港那个弹丸之地,地不大物不博,上不了台面的古惑仔却辈出,就算爬上龙头位置,依然不能改变卑贱的出身,瑞雪,你怎么就糊涂了,爱上那种底层贱民

    江娴挣脱云峥的束缚,讥笑说辛苦雷公子了,一边抗衡着压力,一边大费周章远赴香港搜罗消息,就为了揭我的老底,是啊,你贵族出身,高不可攀,但人各有命,香港黑社会也并非泛泛之辈,你何必踩一捧一,打压别人呢

    雷复轰迈了两步,直逼她眼前,语调不阴不阳“我猜到了,你一定会为他们辩解,正常,藕断丝连旧情难忘嘛,但有一个秘密,我相信你至今还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