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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蠢货

    她确实忘了,彻彻底底,一直到吃饱喝足,准备回浅水湾时,才猛想起办公室还拴了只鸟

    她假借回秦淮拿东西的理由,让马仔先送何玫回家,她则是快马加鞭折返回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她不禁眉头拧起,死鸟,这样都能睡着,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只见屋中静谧,乌鸦半倚半躺酣睡正香,许是燥热,衬衫松松垮垮敞怀,胸前肌rou随呼吸起伏,鬓发遮挡半张脸,这么一个高大威猛的家伙,却被憋憋屈屈拴着,真是搞笑

    她掩上门,踮脚过去想打开手铐,靠近发现他手腕被勒得青紫,大概挣扎过,最后放弃,索性补觉了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手铐开成两半,死鸟还没发觉,依然沉沉睡着,她蹲在跟前,戳了戳他脸蛋“起床,太阳晒屁股了,赶紧…”

    她话没说完,突然被一双手臂环住,整个人向前跌去,不偏不倚倒进他怀抱,而他翻了个身,换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还无意识地搂着她“出拳要稳…不能慌乱…重来”

    不知是他抱太紧,挣脱不得,还是大脑空白,忘了挣脱,江娴呆住了,整个身体都融进他怀中,肌肤紧密相贴,他的体温迅速蔓延,连同温热的呼吸,轻微鼾声,她滴酒未沾,却感觉头脑发懵,神志不清

    光阴好似飞速倒退,指针反方向倒转,回到你侬我侬的那几年,后面的事都还没发生,他们还在热恋,固然面对压力,但携手并进,不觉着苦

    而此刻,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她蜷缩他怀里,贪恋这份别人给不起的安全感

    并不是这样啊

    他们早就分开了,因世俗,为私欲,分别后各自走向两个极端,一个潜心练拳,日渐消沉,一个见识更广世面,助长贪念,仿佛饕餮常驻心间,一发不可收拾

    曾经的那些,真的变成曾经了,再回首,谁都不认识谁

    江娴被迫困于他怀,连挣扎都忘了,好近的距离,根本称不上距离,能看清他新生的胡茬,皮肤的纹理,思绪翻涌间,她发现他胸口多了几道疤,近几年新落的,又是因为什么,她不知道,他们脱离彼此生活太久了

    她浑噩,好像一场梦,片刻后被他连篇的梦话唤醒,这家伙做梦做得跳跃,刚才还在教徒弟,现在不知与谁争吵起来了

    “我…不会放弃东星,这是责…任,但我…我也不会重蹈覆辙,你们…你们别想毁掉我”

    江娴枕他臂膀,听得尤为清晰,可想而知他经受多少精神折磨,想当好人,却天天被指鼻子谩骂恶魔,任他说破嘴皮,也没人信,做再多好事,待人再谦和,只换来一句都是装的

    抿了抿唇,她轻声说“可是你真的毁掉了我”

    声音轻细,犹如羽毛拂过,乌鸦却赫然惊醒,看见怀里的她,顿时手足无措,连忙松开,撑着地面爬起来“我…我怎么睡着了”

    江娴沉默低头,凝视那一方瓷砖,还残留他们的温度吧,真难为情,也真不应该,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她捡起手铐,一股脑塞进抽屉,坐回办公桌,缓缓点燃雪茄,想静下心,他偏这时候说话“刚才…”

    “你还不走吗”她头都不抬

    他站立桌前,一束光从天花板洒下,他健硕的身型描上一层金“其实我今天来,是想给你一个东西,刚才你走得急,我…”

    她掸落燃烧的灰烬“什么好东西我得不到,缺你那一个吗,我累了,不想说话”

    那晚一别,他彻底消停了,没再打扰过,心中该是失望,并且百思不得其解

    江娴就不会想那么多,因为司机的口供足够丰富,这一步棋走得圆满,他的价值失效了,还想他做甚,况且接下来她要心无旁骛对抗吕儒才,哪来的闲工夫与他纠缠

    只是那个拥抱,时常在她脑海冒出

    她返港后,大狐狸精就全力投入金三角的战役,时至今日已经告一段落,当然精彩,导致她听得津津有味,还让马仔细讲

    这个马仔刚从台北归来,听得一些内情,正在向她讲述“对面本来牛气冲天,后来实在撑不住了,直接降了,归还所有地盘,剩余人马也全部归降K爷,足有两万多人呢”

    餐桌上佳肴丰盛,江娴舀了一勺牛rou羹“那好啊,K爷又壮大了军队,该高兴了吧”

    “您猜着怎么着,两万多人,K爷一个都没收入麾下”

    江娴一愣“那他如何”

    “据说两个原因,一是K爷心高气傲,拒不收留败军,二是此战耗资巨大,K爷财迷,想方设法要弥补支出,所以将败军分类,身强体壮的卖去老挝做奴隶,稍差的便流入地下黑市,摘器官变卖,妇女的话,长相标致就卖进窑子,差些的留作军妓,至于老弱病残…当场屠杀”

    江娴恍然大悟“噢,也是个办法,K爷这仗打得漂亮,但也耗费极大财力,我哥倒好了,靠军火赚了个大发”

    讲到这儿,马仔面露难色“景先生…从金三角带了个女人回来”

    “什么样的女人”江娴微怔,何玫也疑惑

    “我在庄园见过一面,东南亚面孔,很美丽,就是胆子太小,怯生生的,据说才十七岁”

    前半句不足为奇,江娴左耳进右耳出,是“十七岁”三字引她注意,细想此事,她笑容轻松,像在听笑话,但隐含他意,思量半晌,她说十七岁好啊,正是青涩有趣的年纪,我哥喜欢也有情可原

    “确实喜欢,常常带在身边呢,那丫头刚经受战乱,没了父母家人,伤心得很,来到台北才好转,有她在,景先生也开心些,听佣人说小丫头挺机灵,好几次说话逗得景先生大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顿饭江娴吃不下了,越吃越噎,但不好发作,也没理由发作,正无言以对,何玫给她夹了一块牛腩“那也好啊,景先生高兴就是,对了娴娴,前阵子咱特地去摘的水仙茶,现在已经晾晒好了,我去闻过,真是清香啊”

    江娴边嚼边与她对视“既然品质好,那不如给我哥送去,水仙茶清冽,他一定爱喝,还是我亲手摘的呢,多有意义”

    何玫微笑点头,江娴扭脸吩咐马仔“那就有劳你再跑一趟,务必把茶叶好好送到,别白费我苦心”

    马仔不明其中缘故,只管点头如捣蒜,何玫这时唉声叹气,看向江娴的眼神充满怜惜“你呀,事事想着景先生,都忘了自己了,那茶园子蚊虫多,咬了你多少个包,你哪做过那种粗活,手上被树枝子割的伤,现在还没好吧,我都叫你回去,交给下人摘就行,你倒好,一直念叨景先生肯定喜欢水仙茶,你一定要亲手摘”

    江娴无所谓地摆手“这算什么,不必多说,我自小与我哥相依为命,这个世上,除他以外我还有亲人吗,此等小事,我都不稀罕提,近来离开台北久了,我经常想念他,只无奈秦淮离不开我,否则我是半步都不想出台北”

    “好了好了,你我还不知道,一肚子阴谋诡计,唯独对景先生情真意切,血脉相连,也该如此”何玫笑嘻嘻

    马仔听得云里雾里,一盒茶叶用得着费这么一大堆话吗,但自知办事就好,不用多问,领了吩咐就要走,虎子闻声过来“你是我带的人,做事别给我丢脸,茶叶原封不动送到,话呢,也要原封不动带到”

    虎子送他出去,餐厅回归静寂,好一桌美味佳肴,却没人吃得下,江娴的筷子早已甩到一旁,酒却不停地喝

    近几天多雨,拖拖沓沓下个没完,许久没放晴,城市昏昏欲睡,似乎是黎明前最后的昏暗,很戏剧性

    今夜江娴出门,偶然在街上瞥见一面鲜红旗帜,很久没见过,恍若隔世,一转眼都能出现在这儿了,她感慨,同时预想97之后的大环境

    她刚步入秦淮大堂,吉祥就赶来找她“秘书来了,说有事与您谈,我给安排在会客室等候,您看怎么办”

    江娴扫视吉祥表情,些许诧异,些许紧张,应该的,毕竟这世道变太快,从前没经历过,她将手包递给何玫“带他去我办公室,我先换身衣服”

    一套修身白色西服,遮住浑身的刺青及伤疤,显得她焕然一新了,文气,端庄,真罕见,马仔打开门,她一眼看见端坐沙发的男子,随即漾起笑颜“您应该提前打声招呼,我好叫人接您,今天这样子,我都怪自己失礼”

    秘书上前与她握手,先笑而不语,等马仔沏完茶水,离开办公室后,才开口说话“无妨,这是上头的意思,特意不提前告知,怕见不成您,前头两个就这样,打电话问,推三阻四,派人去请,直接闭门不见”

    江娴笑笑没说话,与他一同入座,来者是客,她亲自斟茶,斟得不疾不徐,故意拖延,等他先说

    “我看您这屋里…没挂旗子啊”秘书环顾四周,冷不丁问道

    江娴端茶杯的手一顿,摇头说我一家夜总会,挂什么旗,合适吗,我没想过

    秘书仰头望办公桌上方,正中央悬挂一幅书法字“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这是您写的吗”

    “我这人脾气急,屡教不改,我哥特意写了这幅字让我带来香港,挂在办公室时刻提醒自己,让您见笑了”

    秘书哦了声“原来如此,挂着蛮合适,字好,寓意也好,现今的形势,就是急不得,越急越出错”

    江娴早知今晚不会轻松,必定暗潮汹涌,话里有话,她顺势想去,低声问他难不成哪位大佬的办公室真挂了旗子,还没挂对

    秘书深深点头“很令我难做”

    她惊讶掩唇“竟然有这种人,我真没想到,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跟政府作对,哪个蠢货”

    秘书神秘一笑“您的义兄,洪兴李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