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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剧情

    李绪心头微动,既以官职相称,便是要谈公事了,便请他入座,等两人谈罢,正是黄昏近月,树影婆娑。

    望了望天色,小程公子呷了口茶水润了润喉,李绪见他脸色不好,便唤人点了炭火盆来:“府尹大人多日奔波劳累,天色已晚,不若用些饭食,早点安歇了罢。”

    “无妨,咳咳……多日未见,正是你我兄弟叙话的时候,一家子坐在一处,岂不自在?来人,给大哥上席。”小程公子拍拍手,屋外有随从应了,推开门,几个人抬了桌子进来,一道道佳肴流水般送呈上来,一应事物俱全。

    大哥,这个许久未曾听到的称呼冷不丁地出现。李绪挑挑眉,腰背不再绷得那样挺拔,应和地放松了姿势,对面前这反客为主的景象习以为常。

    “三弟几时预备来的?就备下这些,我记得你身边跟着的……程方,他没跟着你来?”

    “大哥怕是忘了,我身边一向离不得他,这会儿只是着他请人去了。”小程公子接过手炉抱在膝上,笑着对答,只是笑不达眼底。

    “三弟想请谁?怎么不同我说?我替你请来。”李绪也微微一笑,“免得你劳累。”

    席面摆放停当,小程公子这才向外笑着扬声道:“还不快请嬷嬷进来。”

    李绪慢慢坐直了身子。

    *

    李绪走后,娇娘便坐立不安,坐等又等,也不见他回来,守卫也都不肯透露消息,勉强睡了一夜,次日一早她便匆匆赶回家去想跟阿婆商量一下,可找遍了屋子也没找到人,她扶着院墙,眼皮直跳,她伸手按住了眼尾慢慢坐下来,没等她捋出个头绪来,院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扣门声:“敢问娇娘姑娘可是在此?”

    年轻男子的声音温和似溪泉,是陌生的,娇娘回身看时,院门被推开来,一根拐杖探进来,面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扶着阿婆站在门口,正含笑望着自己。

    娇娘下意识地看向阿婆,阿婆和蔼地拍拍年轻公子的手:“二少爷,请进来吧。”

    小程公子没有动,只是看着娇娘,眼中尽是小心翼翼的问询之意。娇娘心头一软,对着那张和自己相仿的脸庞实在无法说出拒绝之语,便沉默地点点头,往旁让了一让。

    程珩顿时面露喜色,扶着阿婆慢慢走了进来:“嬷嬷,昨日劳累,您先进屋歇息如何?”

    路过娇娘时,阿婆宽慰地拍拍她的手:“小姐,二少爷只是想来看看你,老婆子擅自做主带他来了,还望小姐恕罪。”

    娇娘深吸口气,握住老人家的手,纵有千言万语,也难开口。

    “草民见过府尹大人,陋室寒居,委屈大人了。”等阿婆进去,娇娘便先向他行了个礼。既称大人,便是不愿相认的意思了。

    程珩笑容未变,只是眼里多了掩不住的失落,虚扶了一下:“小娘子胆识过人,剿匪有功,本官有心嘉奖,奈何李将军不愿,言及女子不宜在外抛头露面,因此替小娘子推拒了,可本官想着,还是要先来问过姑娘意思才好。”

    娇娘请他坐下,想去沏茶,被他拦下:“本官不渴,姑娘不必客气。”

    他语含笑,也不曾提什么认祖归宗的话,娇娘也不好直言,便先顺他的意坐下:“我不过是乡野小民,也不懂得什么,李将军说得是,太过张扬难免招惹是非祸端。大人有体恤百姓之心,草民多谢大人了。”

    她话里全是生疏,听得程珩心中难过,面上也带了出来:“如此,是本官多事了。只是本官也有一个meimei,幼时家中遭变有负于她,阴差阳错失了下落,二十年来未能相认,本官探寻多年未果,如今见到姑娘,想着我那小妹若能长到如今也该同姑娘一个年纪了,一时伤感,多问一句,姑娘莫怪。”

    娇娘喉咙发干,清了清嗓子:“大人莫要难过,各人总有各人的缘法,说不定大人的meimei此刻已过上她想要的日子,诸事顺遂了呢?”

    程珩双眼垂泪,含而未落,他忙举袖遮掩,语声哽咽:“话虽如此,只是……未能亲眼见着小妹长大,家父一口气总是放不下,日日拉着我的衣袖问我讨要小妹……唉……”他双目微红,擦去泪痕,“让姑娘见笑了……不过姑娘所言有理,时日久远,我与小妹虽为血亲,却从未朝夕相处,也无脸面提甚么要求,若是能知道小妹一切安好,就算是我行善积德来的福祉了。小妹若不愿归家,纵然本官再不忍看老父垂泪,也会听从她的意思,万事只求小妹过得舒心罢了。”

    娇娘拽着衣角,捏了又捏:“……大人放宽心,人人都道府尹大人爱民如子,自然福泽天佑,老大人也会安然无恙的。”

    程珩仔仔细细地将她看了一遍,眼里露出点安心来:“借姑娘吉言了,我一见姑娘便觉亲切,待本官替将军cao持完同公主殿下的大婚之后,还想请姑娘赏脸来府上小坐可好?”

    晴天生霹雳,娇娘张了张口,半点声也没发出来。程珩只做不见,低着头理顺衣袖:“说起来,姑娘与将军之事本官也听说了,此番见过姑娘后更是觉得二位佳偶天成,因此也格外替姑娘可惜。造化弄人啊,李将军来此是奉旨暗访,谁想半途失了记忆,连他和公主之间的事也不记得了,这可真是……”

    娇娘心脏狂跳,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公主大婚乃是天下的大事,怎么从未听闻过?”

    程珩温声道:“此事还未过明路,因此未曾大肆宣扬,据我所知,将军是不愿的,可公主想嫁,天下又有谁能拒绝得了呢?”

    娇娘盯着他的眼睛,呼吸不稳,程珩忧虑重重地望着她,想上前扶又怕惊到她,只好言语宽慰道:“姑娘也不必太伤心,若是姑娘横了心要嫁将军,虽然做不得平妻,然本官愿替姑娘撑腰,纵使力有不逮,好歹也能护姑娘一身安宁。”

    *

    程珩回到中军营帐时,只见帐中昏暗,他挑挑眉,示意程方替他撩开帘子守在外面,里面昏暗异常,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过一丝光来。

    他捂着嘴咳了几声,点了烛台四下照了照。一动不动的人影沉默地枯坐在榻前,若不是胸膛还有起伏,程珩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原地坐化了。

    “此地事已了,我同那知府也已公私一并了结了,他欺上瞒下,哄骗我父子十余年,谎称小妹早已身故,暗地却将她藏到此处,预备着将来谋算程氏,可恨至极,哼。”他冷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叠书信,点燃了炭火盆,扔了进去。

    “你既不记得了,我便将前后因果说与你听,我原是探查到此地,托你顺路替我接她回家的,你应得很好,做得更好,好过了头!李绪,你以为你轻飘飘一句忘了就能盖得过去么?”

    “我知道……是我对你不住。”李绪哑着嗓子终于开了口,“可我会好好疼爱她的。”

    “可你不能,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程珩似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凭什么,凭你是她的义兄?凭你是圣上心中头一位的驸马人选?凭公主对你青睐有加,芳心暗许?”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李绪低声道,“公主择婿之事尚未通告天下,一切皆有变数。”

    “那你为什么不敢去见她呢?”程珩并不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反问,“罢了,我就知道以你的脾性,单是我这几句话可拦你不住,好,好,我就看你怎么去撞这堵南墙,又是怎么撞得粉身碎骨的。”

    “我只会有娇娘一个妻子。”李绪只说了这一句,便不肯再开口了。

    他这副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的愣模样,看得程珩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甩袖出去了:“那也要看小妹愿不愿意嫁!”

    她会的。她一定会的。李绪重又合上眼,不断地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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