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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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你他妈能不能轻点儿！”陈好疼得龇牙咧嘴，摸着自己脖颈上已经缠好绷带的伤口。 “对、对不起，陈少。”替他处理伤口的校医是个年轻人，刚来不久，没有应付陈好这种脾气暴躁的有背景的少爷的经验，只能干巴巴道歉。 陈好想起霍雨浩那张脸，感觉自己的伤口更痛了。现在仔细想想，药效其实发挥了作用，否则霍雨浩真的能把他活活咬死。看着是个乖的，没想到发起狠来可以要人命。他真是小看了霍雨浩。 不爽。非常不爽。 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把校医撵走，陈好叫来自己的跟班，“让你们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其中一名身材较为壮硕的开口道：“查到了。星罗帝国人，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孤儿？”陈好摩挲着下巴，犯起了难。没有家人，意味着没有弱点。威胁这一套走不通。 啊，心情更加不爽了。 “还有其它有用的信息吗？” 另外一人谄媚着说：“陈少，我让家里人跑了一趟霍雨浩档案上的地址，从当地人那儿听到了些传言。” “噢？”陈好来了兴趣。 “当地人都说他是灾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还不够，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最后全都死了。” 陈好眼中闪烁着精光，突兀的掌声响起，他一边鼓掌一边道：“这个故事可太有趣了。但是，不够。还差点什么。”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霍雨浩后背上的冰碧蝎纹身，陈好总觉得那个纹身图案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他现在记不起来。 …… 距离上次陈好找自己麻烦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天，这是霍雨浩度过的最平淡、最安静的三天。巾迁退学，宿舍只有他一个人。陈好没有再来烦他。就连王冬也没有再进入自己的视线。 理论课一直进行了四天，今天是入学来第一次近身格斗课程。整个格斗场上乌泱泱站满了人，一些从未经受过训练，甚至连架都没有打过的学员眼中尽是不安与忐忑。更加奇葩的是，教官只留下“两人一组对练”的命令后就退到了场边，打开手中酒瓶喝起了酒。站在他身边的记录员则拿着本子，提笔写着什么。 学员们虽觉莫名其妙，但也不敢违令，只能寻找伙伴自己瞎练。 霍雨浩随意往四周看去，想要寻找自己的对手。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一位男学员身上。脸上露出自认为和善的微笑，霍雨浩开口询问：“你好，可以做我的对手吗？” 突然被搭话，男学员有些惊讶地反手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霍雨浩：“嗯。” 男学员刚准备点头答应，大脑在这时闪过自己听闻的传言，眼神变得惊恐，支吾着拒绝：“不好意思，你找其他人吧。”然后飞速地离开，似乎多待一秒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被拒绝了，霍雨浩也没什么感觉。他得罪陈好这件事应该传遍了整座学校。没有人会想惹麻烦上身。 现在的霍雨浩不知道的是，那名男学员拒绝他还真不是因为他得罪了陈好。 霍雨浩站在原地，思考着要不找根站桩练手好了。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一道投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的视线，于是转身看去。果不其然，陈好正双手抱胸，嘴里叼着烟，向他递来挑衅的眼神。 就知道这厮没那么容易放弃。霍雨浩都有些佩服陈好的毅力了。自己到底哪个地方入了他那高贵的眼。 见霍雨浩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陈好顿觉无趣，主动走到面前，隔了一只手臂的距离。他还真有些怕霍雨浩又发疯给自己咬上一口，那他就得去见阎王爷了。 “要不我陪你练？”陈好大发慈悲地说，“我的格斗术很强的。” 虚伪。 霍雨浩感觉自己的胃又不舒服了。不过陈好的提议很不错，可行性高。 他答应下来：“好啊。来。”双手随即握紧成拳，左拳位置略高于右拳，摆出进攻姿势。 不知怎地，陈好看着神情认真的霍雨浩，竟无端生出一丝恐惧。他努力寻找令自己感到恐惧的源头——是眼睛。那双如大海般蔚蓝的瞳孔此刻布满杀意，那样冰冷、荒芜、死寂的眼神，陈好在家族训练出的死侍身上见到过。 他想杀我？陈好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分析起霍雨浩动手的可能性。众目睽睽之下杀掉一名有背景的学员，不可能。可依照霍雨浩那无法预料的行事风格，这个可能性被提高到了百分之五十。 啧。他可不想赌。 正因为自己的出身，陈好特别惜命。他还没有快活够呢，怎么舍得去死？ “哈哈，我开玩笑的。这么容易就相信我，你该不是喜欢我吧？”他故意恶心霍雨浩。 “不打就算了。”霍雨浩收回手。 陈好转身离开，大声喊：“谁敢跟他一组，就是和我过不去。” 霍雨浩：“。” 其实霍雨浩很想告诉陈好，你不用特意强调，不会有人和我一组的。 场边，负责记录的人员轻声问：“不用管吗？” 教官眯着眼喝酒，一副悠闲模样，“不用。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不会被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伎俩打倒。” 就在霍雨浩决定将之前寻找站桩的想法付诸实际时，棕发双马尾女孩儿挡在了他面前。 “……萧萧？” 萧萧嘻嘻一笑，“我陪你练。” 霍雨浩的神色柔和下来，“我不和女孩子打。” “为什么？”萧萧看上去有些生气，“你看不起女人吗？” “不是的。”霍雨浩解释道：“我在受到攻击时会有严重的应激反应，我怕伤到你。” 萧萧这才缓和下来，抱着手，但还是有点不开心，“能有多严重？我也训练过。不会有事的。” 能有多严重？霍雨浩自己都不确定。毕竟，能和他近身交手的，尸体早已腐烂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一个女生在这时匆忙跑过来，拉着萧萧就走，嘴里念叨着：“萧萧，你别离他这么近！会倒大霉的！” “你在说什么啊？”萧萧摸不着头脑。这个女生是她的舍友，名字叫刘妍，为人很好。 “别问那么多，总之不要靠近那个人。” 萧萧现在搞不清楚状况，只好先跟霍雨浩说了声抱歉，她要向刘妍问清楚。 刘妍把萧萧带走了，霍雨浩反而轻松。至少，不会因为自己而伤害到别人。 最后，霍雨浩如愿找到了一根木桩，自己练习。 今天的课程接近尾声，一直在喝酒的教官突然对身边的记录员说：“后面开始着重记录以下人员的表现。” “您说。” “霍雨浩，贝贝，徐三石，江楠楠，萧萧，徐和。” “就六个人吗？您之前说过的王冬？” 教官仰头又喝了一口酒，“这臭小子这几天旷课，给他记大过。” 记录员：“……好的。” 霍雨浩独自行走在学校的主道上，其他同学看见是他，纷纷离远，和他保持至少三米以上的距离。 “他真的是斯莫狄人吗？可是这个种族不是早在千年前就已经灭绝了。” “据说他的父母就是他克死的。灾星啊！” “我还听说，他所在的村庄死了好几十号人，不会都跟他有关系吧……” “总之离他越远越好，我可不想被霉运缠身。” 那两个同学议论的声音不算大，但霍雨浩一字不差地全听清楚了。他抬头仰望星空，今夜是一轮残月。 比这恶毒千百倍的话语他都听过，眼前这些实在算不了什么。 霍雨浩收回目光，迈开脚步往食堂方向走。要想活下去，不吃东西肯定是不行的。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比任何人都活得久。 选了营养价值较高的菜品，霍雨浩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史莱克学院是完全免费的，只要是学院档案馆内有记录的学员，在学校里不需要花一分钱。霍雨浩不止一次地想过，史莱克学院的资金到底从何而来，在不收取任何费用的情况下，居然可以支撑三百年而屹立不倒。帝国政府拨款？可史莱克学院不属于三大帝国其中之一。地方富贾支持？这个是有可能的。 霍雨浩收回思绪，没再去想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也没必要想明白。他余光扫过，才发现原本坐满了人的周围，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不过换位思考以后，霍雨浩能理解他们的想法。自己确实挺可怕的。 谁会不怕麻烦？ “咣当——” 眼前多出一个餐盘，霍雨浩抬眼望去，只见王冬手里拿着杯牛奶，在自己对面坐下，然后把牛奶推到了自己面前。 王冬：“这个味道好喝，你尝尝。” 霍雨浩没拒绝，喝了一口，“靠近我是会变得不幸的，可能明天你就会暴毙。” 王冬把自己盘子里的海鲜挑拣出来，夹到了霍雨浩碗里，“我命硬。这个说法不成立。” 看着自己面前快堆成小山的食物，霍雨浩没忍住打断王冬：“你不用给我夹。” 王冬平淡地看了霍雨浩一眼，“这些我不爱吃，你帮我吃。” 霍雨浩：“……”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理直气壮啊？霍雨浩虽然知道王冬是好心，但这样的分享方式他还是头一次见。 王冬给自己夹的食物霍雨浩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吃。对于他来说，能摄取营养的食物就是常见的家禽rou类，譬如猪rou、鸡rou。 霍雨浩尝试着咬了一口像虫子一样的东西，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错。 王冬用手肘撑着脑袋，看着霍雨浩慢条斯理地食用着自己精心挑选的食物，心里就像泛着蜜一样甜。 有种莫名的成就感和喜悦感。 许是王冬太过投入，都没发现周围人看向他们的眼神，变得无比震惊与恐惧。 一个喜欢王冬的女孩儿大着胆子走上前来，提醒王冬：“王冬，他是斯莫狄人的后裔，那个带来了灾难与绝望的恶魔种族的后裔，你靠近他会被厄运缠身的！” 王冬：“我知道。还有其它事吗？” 女孩儿眼看王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甚至都没看她，气得一跺脚，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叹息声，转身离开。 “我吃饱了，先走了。”霍雨浩站起身，和王冬告别。 “好。”王冬朝他挥了挥手。 在回寝室的路上，霍雨浩回想起食堂里的那个女生所说的话。斯莫狄人？有这个人种吗？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霍雨浩突然意识到自己知识的匮乏，决定以后每天吃过晚饭后就到学校藏书室去。 刚打开宿舍门，王冬已经站在里面，表情一向没有变化的霍雨浩的脸上难得显露出惊讶之色，“你怎么在这儿？” 王冬伸出手，温和地说：“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王冬，今年十八岁，天斗帝国人，你的新舍友。” “说了我会带来厄运，你为什么还要靠近我。”霍雨浩看不懂眼前的人了。别人对他都是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一点关系，只有像王冬这样的笨蛋才会上赶着靠近自己。 王冬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他没有收回，只是带着淡笑看着霍雨浩，好像霍雨浩一直不和他握手，他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 霍雨浩心中轻叹，最终还是伸出左手和王冬相握。就在二人掌心接触之时，霍雨浩身体内自发地涌出一股力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扯过王冬的右臂，右腿膝盖上顶，欲攻击眼前之人的腹部。 王冬心中也是一惊，霍雨浩看上去清瘦，真正发力的时候力气完全不输受过训练的同龄人。一个灵巧的闪身躲过，王冬退到一边，“我知道你欢迎我，但这样的大礼就不必了吧。” 霍雨浩怔在原地，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害怕与旁人肢体接触。霍雨浩记不清了。这么多年来，他的身体已经在一次次危险中自发构建自我保护机制。他不想伤害王冬的。他不想伤害任何无辜的人。 他不想……从来都不想…… 如果mama看到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失望吧。 霍雨浩无声地落泪。 “怎么哭了？”王冬想替霍雨浩擦拭泪水，大脑敏感地想起触碰霍雨浩的危险性，于是抢在霍雨浩有所动作之前制住了他的双手，另一只空闲的手从兜里掏出纸巾，温柔地拭去霍雨浩眼角的水痕。 “mama好久没有进入我的梦里了，她是不是生我气，所以才不来。”霍雨浩没头没脑地说。他的思想陷入诡异的桎梏，好像回到了某个记忆，深陷其中。 感受到霍雨浩的情绪有些不对，王冬耐心安抚：“不是的。mama很爱你，你是她最爱的人，她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呢？” “真的吗？”霍雨浩湿漉漉的眼直直看着王冬。 “真的。”王冬举了个起誓言的手势，“我发誓。” 王冬的话语好像真的起了作用，霍雨浩迷朦的双眼重新恢复光亮。 “……你现在能放开我了。” “啊？哦，好的。”王冬放开紧抓着的霍雨浩的两只手。 霍雨浩看着自己双手手腕上不算明显的红痕，心中起了警惕。正如初见时自己预感的那般，美丽的外表只是王冬的伪装，他的内里同样住着一头凶猛的野兽。仅用一只手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双手，而且力道之大完全超出了霍雨浩的预估。 美丽且危险。 可只是过了一秒钟的时间，霍雨浩就放下了警惕。这样强大的一个人，却没有利用他的绝对优势强迫自己，足以说明很多。 霍雨浩抬眸，对王冬说：“重新介绍一下，我叫霍雨浩，今年十八岁，星罗帝国人，你的……舍友。” …… 王冬成为霍雨浩新舍友后的第三天，二人一起出现在了格斗场上。他们这一出场，自然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霍雨浩没什么反应，还是当作没看见。 王冬却不同，对于投以他们恶意目光的人，王冬毫不客气地反击。 “你要陪我练吗？”霍雨浩问他。 王冬有些犹豫，“雨浩，你的右手，断过。我不认为你是我的对手。” “你是我见过观察力最好的同龄人。”霍雨浩握了握自己的右手，“是断过。后来长好了。试试吧？不试试怎么知道谁强？” 王冬摊开双手，“你真的认真起来，招式招招致命，直攻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可我们不是死敌呀。” “好吧。”霍雨浩放弃了。 陈好看着霍雨浩和王冬的互动，恨得牙痒痒。他让手下在全校散布有关霍雨浩的谣言，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害怕、远离霍雨浩，让霍雨浩孤立无援。可王冬这家伙为什么跟霍雨浩走得那么近？！ “陈少爷，要不要把王冬……”身旁的手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蠢货！”陈好踢了他一脚，“你以为我不想吗？！这个人咱们动不了。” “是、是。”那名手下忙道。 既然动不了，恶心一下也是可以的。 陈好大摇大摆地走到霍雨浩二人面前，先是用看待小情儿的暧昧眼神扫视了霍雨浩的全身，然后才对王冬说：“王冬，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用别人上过的破布了？这不符合你的身份啊。” 王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陈好话语里贬低霍雨浩的意思，当即便阴了脸，冷声道：“你出了名的满嘴喷粪，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你！”陈好差点儿没忍住动了真怒，顺了口气，他继续刺激王冬，“你别说，那滋味儿真不错，比女人还带劲儿，现在我都还回味无穷呢。”他边说还边下流地舔了舔嘴唇。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尖叫了一声，然后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王冬一拳打向陈好的脸，把陈好的牙都给打掉了一颗，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他出拳的速度太快，别说陈好反应不过来，就连霍雨浩都没想到王冬会出手打人。 跟班们见陈好被打，赶忙一窝蜂地涌上去把王冬拉开，被拉走的王冬眼神如修罗恶鬼般可怖，“你再敢出言不逊，我就把你的牙全给打掉！” 陈好捂着嘴站起身，没去找打掉他牙的王冬算账，反而对着霍雨浩恶狠狠地道：“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稀罕东西，让王冬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霍雨浩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 陈好差点被霍雨浩无所谓的态度气晕过去。 “闹什么呢？”教官来到王冬和陈好中间，“谁再挑事就开除。” 陈好碎了一口，捂着自己的嘴不情不愿地离开。 围观的人群散去，王冬来到霍雨浩身边，投去询问的眼神。 霍雨浩平静地说：“免疫了，没什么感觉。倒是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王冬声音有些含糊，让霍雨浩听不真切，“还不是因为……” 那天晚上，霍雨浩破天荒地对王冬说：“给我讲睡前故事吧。鸭mama和小鸭子的故事。” 王冬：“好呀。” 那一夜，母亲再次入梦，这是霍雨浩三年多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王冬起身去关窗户，抬头便看到了满天繁星。 今夜是一轮满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