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2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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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的后院就是寻常规制,三?间敞亮的大屋。 掌柜适时露出恭敬又忐忑的表情,撩起袍子?的下摆进门。 才坐下,就有丫头端上茶来,脚步轻巧,也是一?样的白银条纱衫,桃红裙子?,不同的是她耳边戴了玉坠子?。 宝源号掌柜已经做好?了坐冷板凳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茶才喝了一?口,就瞧见正门口走进来一?行人?。 他大吃一?惊,衙门都是一?样的格局,这位知府夫人?怎的不是从?侧门花厅进,而是从?二堂回来呢? 来不及多想,他立即起身:“见过程夫人?。” 程丹若朝他点点头,十分客气:“请坐。” 掌柜踟蹰坐下,余光瞥过她的打扮。比起丫鬟的鲜艳,这位知府太太本人?的打扮却很寻常,湖蓝对襟罗衫,杏色缠枝暗纹裙,头上是金丝狄髻,插几件头面。 说实话,宝源号的东家太太,穿的都比她富贵两分。 可这世道看的不只是罗衣。 他依旧恭敬:“冒昧上门,也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备了些?薄礼,还望您不要?嫌弃。” 一?面说,一?面亲自从?跟班手上拿过礼物,递给随侍的玛瑙。 玛瑙伸手接过,并不打开?,直接放到一?边。 “多谢记挂。”和掌柜想的不同,程丹若态度很温和,“这次请你来,是听说你们宝源号生意做得好?,又是山西本地的商号,想找你们买些?东西。” 买东西?怎么可能! 宝源号掌柜打起精神,笑?容满面地问:“您想要?什么货?”要?多少钱? “我想委托贵号,为我收些?羊毛。”程丹若说,“北地多养牛羊,此事应该不难做,就是繁琐了些?,贵号人?才济济,想来难不倒你们。” 宝源号掌柜愣了一?下。 羊毛?不是,您说要?人?参,我就送您人?参,要?玉器珠宝,我就送玉器珠宝。 羊毛是什么意思?送羊?羊也不值钱呐! 他斟酌道:“恕老朽愚钝,您要?羊毛做什么?” 程丹若看向玛瑙。 玛瑙会意,转到后头去。 “闲来无事,用羊毛织了件衣裳。”程丹若口气平淡,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北边寒冷,我想多收些?羊毛,叫家里的仆妇一?道织了,冬天也好?犒军。” 冬天缝棉衣送到军队里,是非常美好?的理由。 唐开?元年间,有宫人?缝制棉衣,赠予边士,故有诗云,“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 宫里的后妃们,要?是想博得贤名,就会和宫人?一?道动手缝制棉衣,送到军中,以提升士气。 程丹若作为父母官的妻子?,为将?士送衣,不止理由充分,甚至可以写诗赞美这样美好?的品德。 掌柜立即露出感激之色:“夫人?心念边士,着?实令我等惭愧。”他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我等也该尽绵薄之力,就由我们宝源号捐献一?些?棉衣,为夫人?解忧。” 没错,他已经想清楚了,羊毛什么的,都是托词,哪有用羊毛做衣服的?棉衣里塞羊毛,笨重至极,言下之意,无非是希望他们出点血。 这是常见cao作,掌柜十分笃定,张口就说:“八百件,如何?” 程丹若没有回答,反而示意回来的玛瑙端上东西。 “您老瞧瞧。”玛瑙神气又温和地笑?笑?,打开?手中的木匣,取出织好?的毛衣。 抖开?,便是一?件对襟毛衫。 掌柜的表情凝固了。他脸上装出来的恭敬和忐忑,被商人?的精明取代,不大的眼睛中闪过精光,语气惊讶:“这、这是羊毛做的衣裳?” “是呢。”玛瑙回答,“咱们夫人?心善,想给将?士暖和些?的衣服,棉衣虽好?,价格却贵得很,不如羊毛在本地随处可见。” 掌柜缓缓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程丹若一?眼,沉思半晌,忽然起身:“夫人?恕罪,这事我一?人?怕是做不了主。” 程丹若佯装讶异:“收些?羊毛罢了,贵号办不成吗?” 掌柜道:“夫人?这生意,光收些?羊毛可惜了。” “事情一?件件做,饭一?口口吃,离冬天不过数月。”程丹若道,“我想今年为将?士送上新衣,可惜吗?” 掌柜改口:“您说得是,但这事,老朽确实做不了主。” 她道:“那你就叫做主的人?来。” “三?日之内,必予夫人?回音。”他犹豫地看向玛瑙,“不知这衣裳……” 玛瑙却已经收好?匣子?,不肯给他多看。 掌柜遗憾归遗憾,却也知道这是一?门秘技,生意没有谈成之前,不可能外传,故不多说,欠身告退了。 下午,昌顺号的掌柜也来了。 程丹若一?模一?样招待了他一?回,不过这位掌柜年纪更轻,嘴巴也更会说话。 而且,他早就打听到了最关键的一?件事。 “原来夫人?就是山西人?,口音倒是一?点都听不出来。”展示完毛衣后,掌柜也表示做不了主,但他没有马上告辞,反而攀起交情,试探道,“说来也巧,我们东家也姓程。” 程丹若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她在山东时,有位夫人?曾随口提起过“太原程家”,想到昌顺号也在太原,东家又恰好?姓的程,不难猜测二者的关联。 “挺有缘分。”她敷衍地笑?笑?。 掌柜停了一?停,琢磨了会儿她的态度,改口道:“那么,等我们东家到了,再同夫人?细谈。” 程丹若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端茶送客。 她不需要?多提宝源号,衙门人?来人?往,他们会自己?买到想要?的消息。 打发了两家大商号,程丹若也没到此为止。 她陆续以“买米”“买布”之类的理由,见了几户本地的商家。 平心而论,作为战乱区,商业注定不可能发展得太好?,实力都较为虚弱。 唯一?一?家比较有底气的是当地的米商。程丹若记得,互市上,他们和鞑靼的交易十分顺畅,有股别样的“默契”。 不过,经济封锁这么多年,走私是常事。她并不戳破,好?言好?语与对方聊了两句才端茶,但回头,就在名单上划掉了这家的名字。 晚饭是碧梗米粥、东坡豆腐、鱼羹、黄金鸡、淡菜(贻贝)。 谢玄英瞄了妻子?一?眼,有点挑剔:“我已经好?了。” “夏天不要?吃太油腻的东西。”程丹若给他夹了一?块鸡丁。 他安静地吃了。 真好?哄。她满意地点点头,吃过饭,让玛瑙端来一?碟切好?的甜瓜。 “可以吃一?瓤。”她说。 谢玄英举起比手掌还小的一?瓣瓜:“你确定?” “确定。”她也只拿了一?块,“剩下的你拿出去,分了吧。” 玛瑙抱歉地看向男主人?,干脆利落地应:“哎。” 谢玄英低头,面无表情地三?口啃干净。 程丹若把自己?的递到他嘴边。 他:“不吃了。” “咬一?口。”她说,“多吃一?口不要?紧。” “不用。” “真不吃?” “不吃。” “那我自己?吃了。” 她慢吞吞收手,他瞥她一?眼,飞快凑过去,小小地咬掉瓜瓤上的尖尖。 程丹若:“还吃吗?” 他又要?去咬,但她忽然把瓜收走,他吃了个空:“?” “都说只能吃一?口了。”她说。 谢玄英:“……” 程丹若却没有通融的意思:“明天赶早。” 然后两口把瓜啃了。 晚饭后,屋里依旧炎热,两人?照旧在院中的纱帐里乘凉赏月。 竹榻清凉,两人?低声说着?话。 谢玄英问她:“宝源号和昌顺号,你可有倾向?” 程丹若说:“都挺有家底,你能挑他们出来,应该名声也不错?” 他颔首。 “这就行了。”她思索道,“其?实,我有些?拿不准。” “嗯?”他给她打扇。 程丹若道:“挑一?家合作更简单些?,商议定了就能马上做起来,但商人?重利,三?年后我们离开?这里,怕是管不着?他们了。” 他点点头,等她往下说。 她又道:“多挑两家一?块儿做,就要?麻烦一?些?,少不了费些?功夫,好?处是互相制衡,便于?我们回京后也能控制事态,你怎么想?” 谢玄英道:“后者。” “为何?” “纺织是民生大计。”他道,“做好?了就是一?门长久进项,我一?直觉得,你的嫁妆少了点生计,不然你在大同开?个铺子??” 程丹若说:“打理起来太麻烦,我也没人?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