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封信
他说,少部分的人是受害者,大部分的人是加害者,绝大部分的人是旁观者但同时也是加害者。 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一种残酷就在之于我之于你的生活中,而绝大多数的社会现象却在每天不断发生,而发生的那些不可能只是求救了就好了。 即便他送的百合花很美。 即便散了长长的步,聊长长的天。 可是他又被打了。 2018年5月30日俞薇笔 2018年5月30日星期三 穆阳说:「走吧。」 用得是手机上很红的只要连上网路就能传讯息或通话的软体。 俞薇很少用手机,手机对她来说只是用来通话用的工具,实际上手机最初生產时也是以这个公用为基卓的,只不过随着交通越来越便利,从按键晋升到触控,从贴着耳朵说话到对着萤幕说话,俞薇还是停留在手机只是手机的时代,即便手上拿的是苹果机,她也不会对siri讲话。 她唯一用上的软体大概是穆阳传简讯问她有没有社群软体的时候,她才用了人生中第一次的程式商店,把绿色週边框住白色原状的软体下载下来,点开它设置了明明不是必要,却一定要填上的个资,然后再把个资上的名字改成阿猫阿狗,配上把滤镜和美肌开到最强化的一张自己都认不出来的自拍照,搭上一句自认为是诗人雅致的文青短句,按下设定完成键,开始拓展人际关係。 俞薇用的是自己的名字,没有照片没有短句,单就一个灰灰的小圆点,刷上好友列表的唯一一人,穆阳,与他对话。 好笑的是,穆阳的头像也是灰灰的,名字也是整整齐齐的穆阳二字不变。 放学的后俞薇驻足在商圈附近的花店前,穆阳一出现就把一束白百合塞进她手里,然后转过身轻快地带着尾音那句,走吧。 俞薇抱着白百合,跟着领再前头的穆阳,耳边回荡着那句随意而轻松的语句。 走吧,走去哪里都行,走吧,走向自己也不清楚的方向和目的,一路上只是单凭你一句走吧便毫不迟疑迈开步伐的自己,有些欣喜。 俞薇和穆阳绕过商店街,穿过公园,越过人行道,在夜色披盖在整座城市时,停在了路边的街灯下,望着灰沉沉的天佈满乌云,没有星星。 俞薇闻起百合花的花香,随口一问:「伤口好点了吗?」 穆阳先是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好了之后又来了。」 简单又无奈的一句话,再次开啟属于两人间的话匣子。 「他们又追着你打了?」 「不是追着我打,是叫我给他们打。」 「就这样?」 「就这样。」 「好惨。」 望着乌云的穆阳笑了出来:「嗯,好惨。」 「你呢?有被追着打吗?」 「没有,我是一进门就打。」 「真惨。」 俞薇望着乌云淡淡的答:「嗯,真惨。」 沉默了一会儿穆阳开始说起了在班上的种种,他甚至为了厘清这个现状,去图书馆借了介绍霸凌相关的书籍,读着读着就不读了,不是因为学术性的文章艰深难懂,而是以现实的层面去探讨事实的角度时,就会明白徒劳无功这个道理,好比饭桌上的菜盘沾上了一隻不知从哪飞来的苍蝇,只要有人伸手赶走,就会解决问题根生,但大多数的人都是拿桌罩盖住,看见了或看不见取决于懒或烦,不然就是避开。 穆阳说少部分的人是受害者,大部分的人是加害者,绝大部分的人是旁观者但同时也是加害者,旁观不代表无罪,旁观甚至是助长加害者与受害者增加的恐怖现象,以自己可能也会受到伤害,而忍着与其他人视而不见,或一同嘻笑怒駡,过着和谐似的歪斜生活,比单纯的皮rou伤还要来得让人精神颤慄。 俞薇问他还好吗?穆阳摇头,沉默下来叹了口气,便转向墙面握紧拳头用力的垂在墙面,墙完好无损,倒是穆阳的手擦破了皮渗出血液。 他说:「以卵击石,是我身处的这个社会带给我的衝击。」 俞薇不答,从书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软药膏,把穆阳擦伤的手抓过来替他上药, 擦完了再把药膏收回书包内,从花束里抽出一枝白百合递给他,然后说:「走吧。」 穆阳握紧手里的白百合,笑容里带着暖意。 他们继续走着,像闲来无事出来散步的两个人一起聊天,开啟另一个话匣子,聊平时的兴趣再从兴趣聊到小说电影,从小说里找寻相契的字句,从电影里寻出相契的观感,聊到忘我的他们,约了下一次看电影的时间,伴随着百合花的香味,蔓延至交叉路口道别时,还残留着萌芽的气味。 到家的俞薇,把百合花放进盛水的花瓶中,窗外下起了小雨,从微弱的雨声渐渐转变为拍打在玻璃窗上狂躁的雨水,在轻触百合花的瞬间,门清脆的响了,玄关处传来换鞋的声音,接着是踏上地板踱步在地面上的声音,一沉一沉地像要踏碎地板的力道,沿着走道击向客厅。 蹲在百合花前的俞薇别过头,与冷冽无声的视线相对,雨水打湿了那人的衣裳,一向乾净俐落的头发如稻草般杂乱,滴着水滴的裙襬紧贴着同样狼狈的大腿,使被雨水模糊妆容的脸更显得如丑角般滑稽。 彷佛经歷了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随着落下的闪电轰斥着俞薇的脑门,那人几乎在那一瞬间,吐出两个字── 「俞薇……」 霎时,花瓶碎了一地,百合花烂在脚下,水溅满身体,外头正下着狂风暴雨,里头则以风雨交加闪电雷鸣,揭开一场暴与力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