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广】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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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二月,黑云压城。 血色的旗帜无风自动,银色的枪尖泛着凌厉的寒光,直插苍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气息,战火一触即发。 随着号角擂鼓声响起,贴地的马蹄发出轰鸣,两军短兵相接,数千名士兵厮杀交缠在一起,黑色的风暴席卷着荒芜的大地。 不远处的一座高山上,寒意刺骨,悄无声息。白衣仙人带着身旁高不足肩臂的少年,将战场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明日,你便要下山受封了。”白衣仙人清泠泠的声音兀地响起,“凡世皆是如此,欲望、纷争、战火总为不可缺席的角色。” “我知。”尚未受封的广陵王凝视着血色蔓延的土地,眼底复杂。 “广陵王这个封号会取代你的名字,自此之后隐鸢阁将不再有首座之徒。”仙人低头,拢住掌心的灵蝶,似是伤感。 “师尊不必说这种话,无论如何,师尊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广陵王抬眸望向看不清神情的左慈。清脆的音色尚未褪去稚嫩,仍带着雌雄莫辨的尾音,语气却很是认真。 左慈听罢,长叹了一声。他拂了拂宽大的衣袍,往前迈出一步,堪堪站在山崖的边缘。 “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这是你的选择,吾不会干涉。”左慈负手而立,骨节清晰的右手指向战场的中心。 “吾只愿你以后不会把自己陷入这种境地中去。” 广陵王沿着苍白指尖望去。 在仙法的加持下,即便隔着重重山雾也让她清晰地看到战场中心那道如鬼魅般的身影。 一身轻甲的少将军骑于马上,身形消瘦高挑,英姿飒爽。鸦青色的长发束于脑后,在动作间摆晃。 那人手执长戟,随意穿梭在敌军中,所过之处皆爆开阵阵血浪。温热的血花泼溅在他的侧脸上,宛若蝴蝶支离破碎的翅膀。森寒的戟刃已看不出此前的银锋,墨绿的樱穗变成了红褐色。 “以一当十,好气魄。”广陵王不禁夸赞道。 似是不解师尊的深意,她问:“所向披靡,无可阻挡,于乱世之中不可谓是件好事吗?” 左慈不置可否,只是让她静等。 异象突生,敌军以首位衔环之势将其困入阵中,形成重重包围。之前他斩杀的无数士兵显然是诱敌深入的障眼法。以不可计数的士卒换取敌军少将的命,也不知是不是一桩好买卖。 文丑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眸光微暗,侧腰躲过敌军穿刺的枪矛,手中长戟紧握,向包围圈的薄弱处挥去。自上而下的银光瞬闪而过,血色炸开,戟刃所指之处皆成尸体。 然而倒下士兵漏出的缝隙很快又被新的士卒填补,文丑迟迟没有突破重围的机会。 甲胄已成一片鲜红,妍丽妖冶的脸上沾着敌军星点rou沫。文丑眼神睥睨,看着愈发严实的包围圈,不屑地讥笑。 文丑的副将也注意到了这边不妙的局势,连忙带着一小队人马前来支援。 凶狠阴绝的枪法,精准灵活的闪避与轻蔑无畏的风格让文丑在众多包围之下依旧游刃有余。与此同时,即将到达的支援也预示着敌军这次以百换一的策略即将失败。 文丑也十分清楚战况,他丝毫不惧,漫不经心地躲避着来自各方的攻击。 虾兵蟹将近不了身,眼看时间紧迫,逐渐显出焦灼之色,严丝合缝的人墙乱了阵脚,露出缺口来。文丑抓准时机,马鞭一甩,缰绳紧扯,向着缺口冲去。 眼看即将冲出重围,一道不算洪亮的声音却兀地响起,清晰地钻入文丑的耳中。 “想不到昔日与狗挣食的贱仆之子,还能有这般威武的时刻。” 文丑猛勒缰绳,一个回马,长戟挑向声音来者。 破损的头盔被挑落,一张陌生的脸印入眼中。 “你是谁?”文丑狭长的眼睛眯起,金黄的瞳色瞬间暗了下去,从不堪的记忆中搜寻着这张没有识别度的面孔。 “这就不需要文丑将军在意了。将军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命吧。”头盔被挑落,士卒却并不慌张,反而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突然向后方比了个手势。 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一道锋利的箭气从远方袭来,直奔目标。 文丑当即意识到中计,来不及闪避,回首便用长戟格挡。脆弱的箭身被折断,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后腰处便传来阵阵寒意。文丑抽身一扭,长矛穿透披甲刺进了战马的脖颈中。 马嘶哀鸣,文丑用力拉扯着缰绳,以免摔落马下。 痛苦嚎叫的战马失去控制,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起来。一边抵御长矛与刀剑的戳刺劈砍,一边努力把握方向,文丑身上开始逐渐出现血痕。 过于紧张的神经让他短暂地失去对痛觉的感知,他意识到自己才是敌军这次的真正目标,一切都是有备而来。 文丑紧咬牙关,准备借着失去控制的惊马冲出人群。副将带领的队伍即将到来,只要撑过去就安全了。 人墙越来越薄,不远处副将的身影也逐渐清晰,就在文丑以为大局已定之时,数道破空声接踵而至。 文丑尚被包围在人墙中时,因恐有误伤,暗处的弓兵除了接到的信号而发射以外,便迟迟没有再出手。如今见文丑即将冲出人群,竟也不管不顾,即便会牺牲无辜的士卒也执意要取下文丑性命。 来势汹汹的三道箭光,文丑勉强躲了两箭,第三箭射入肩部,眼前猛然一黑,剧烈的疼痛让文丑险些没有握住长戟。看见敌军将领中箭,周围的士卒气势盛了起来,甚至有人横起长矛试图投掷。 四周的声音嘈杂无序,疼痛扰乱着神智。矛枪煞白的凌光带着血腥的气息,穿破轻甲,以未曾想到的形式插入文丑的后背中。剧痛与失血过多,让文丑身形一滞,他的眼前逐渐泛起大片黑影。 霎时间,耳边人马的嘶嚎,远处副将瞪大的双眼,凛冬冰冷的空气,一切感知都似隔雾赏花一般,难以看清。似乎又有数道长矛与刀剑劈砍在自己身上,但是文丑已经记不清了。 他从马背上滑落。 意识消失的最后,文丑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嗤笑。 “贱婢之子就该和他可怜的母亲一样,曝尸荒野。” 文丑睁大的双眼带着不可置信,艳丽的面旁竟少有地显露狰狞可怖之相。血泪无声从眼角滑落,打湿纤密浓长的羽睫。只是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他人的血。 不甘心,怎能就这样死去。那些欺凌羞辱者还苟活在世上,而自己与可悲的母亲却死而不得安宁。 怎可甘心。 恨意充斥心间,文丑本以为自己死也应当是个死不瞑目、面如罗刹的凶狠模样,但是一股深深的疲倦感从心底涌上来,他无知无觉地闭上了眼睛。 “看到了吗?”战场上的厮杀逐帧展现在眼前,左慈看向身边愣怔的少年,往日如玉石般温润的声音此刻却像淬了冰一样。 “师尊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吗?”广陵王回眸,看向身旁有些异样的左慈。 寒风拂过,丝丝白发被风聚集在一起,转眼又吹散开来,循环往复。淡淡的乌山雪莲气息在冰凉的空气中愈发明显。左慈沉默着,没有回答,而广陵王却已知晓答案。 “所以我的结局,也会是这样吗?在看似盛极之时再骤然死去?”勾拽着仙人雪色袖口,广陵王轻声问道。 “但行其事,莫问前程。”左慈摇头,“吾会尽吾所能护你。而凡世凶险难测,你也要多保重自身。” 朔风渐起,雨雪漫卷,纷纷扬扬的雪蓦地从天上倾倒下来,荡涤着血色人间。 因为将军的身亡,局势急转直下,副将看着文丑血淋淋宛若刺猬的尸体,声泪俱下,嘶吼道:“撤军!” 刺耳的敲钲声响起,一场战争暂时落幕。 一方将军战死,而另一方则为了杀死将军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双方不约而同地撤回营地,备战调整,静候战火的再度烧起。 “我想去看看他,说不准还尚留一线生机。”厮杀短暂停歇,广陵王看着死寂的战场,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 “若是觉得还有转机,就去吧。”出乎广陵王的意料,左慈答应了。 左慈仰头看向满天大雪,伸出修长的双手。细密的雪丝落于掌心,很快又化为清水。左慈垂眸:“无路处,柳暗花明。” “吾不便介入凡尘因果,在此处候你。若有突发情况记得用心纸君唤吾。” 广陵王应了一声,转身向山道走去。左慈注视着白衣少年离去的背影,覆雪之路上只余深深浅浅的足迹。 白履平踏其上,铺天盖地的雪给赤红大地粉饰上薄薄一层虚假幻象。哀鸿遍野,不可计数的折断利刃与长矛被半掩在土里,在雪色中折射出暗淡的光芒。 疮痍的荒漠上,血色弥漫,无人收敛的尸首随意堆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淡淡的尸臭。整片战场除了衣摆与鞋履被陈血染成乌黑的广陵王,竟再无任何生命的气息。 来到记忆中的地点,广陵王眉头紧蹙,眸光成片扫过尸山血海。 事实上,她亦不知自己为何非要如此。腹背受击、摔落马下的将士能活下来的可能性百不存一。 然而许是师尊那时看似平静,实则悲怆的内里;或是那恣意身影倒下前空洞绝望的双眼;更是在无意间对所谓“天命”的悄然一瞥。 总之,她走到了这里。 不见尽头的红在某刻瞬间迷了广陵王的眼,莫名的不安紧紧包裹着她,一时不慎竟被断肢绊倒。她踉跄了两步,跌坐在一具尸体上。 血污沾上了白色道袍,如同数只可怖之手,试图将她拖下深渊。 霎时起身,尸块僵硬的触觉让她心悸。但也幸是这一跌,她注意到了埋在尸堆底下那缕不甚明显的鸦青色。 忍着恐惧与不适,广陵王将盖在其上的碎rou块挪开。 文丑削瘦脆弱的躯体侧卧在地上,甲胄破败不堪。四肢虽然看起来还算健全,胸前却有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右肩头插着一只箭羽,后背竟还嵌进三柄长矛。 苍白的脸色,污浊的面容,不见起伏的胸膛,以及略显僵硬的身体,宛若真真死去一般。 广陵王不顾满地的断臂残肢,伏跪在地上,冰凉微颤的手褪去甲胄,抵在文丑伤痕累累的左胸上。 寒意沿着指尖传递到广陵王的心头。 手心下的胸口没有丝毫震动。 猛地收回手,似乎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一般,广陵王俯身凑耳贴了上去。全部注意力都被集中于一点,广陵王祈求听到任何微弱的声音以辩驳眼前之人的死去。 “咚——” “咚——咚——” 微乎其微的心跳如星火,将恐慌的薪燃烧殆尽。 广陵王长松一口气,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将箭羽折断,又对准深埋的箭头,快准狠地剜了出来。 入骨的疼痛让尚余一息的文丑长眉紧皱,面露痛苦之色。失去箭头的堵塞,血从伤口处滋了出来。常年跟在华佗与张仲景身边,广陵王虽不专精医术,但对伤口的处理却还算熟稔。 敷上金疮药,随意撕下道袍干净的一角,将文丑的右肩缠了起来。 箭伤简略处理完毕,背上的长矛才是重中之重。木柄坚硬不易折断,又不能让长矛直楞楞地插在背上。广陵王脸露难色,犹豫再三,决定先将长枪拔出。 广陵王一手拿着敷上药膏的布片,一手紧握长柄,准备扯下长矛的瞬间便用布堵住伤口,以防血喷溅而出。 然而矛刃从后背扯下的声音却有些奇怪,不似出rou声,反像是铁片锋鸣。拔出来的矛尖虽沾染血色,却也没有像料想中的那样血液飞溅。 褪去文丑背部的甲胄,在他的后腰处,广陵王看到一面近乎千疮百孔的护心镜。 惊愕之色浮于颜上,不将护心镜置于胸口,反而贴在后背上,真是个疯魔的人。 但正是这面不按常理出牌的护心镜,文丑才能在如此凶险的条件下还生。倘若真被长矛贯穿,恐怕也撑不到广陵王的到来了。 大致处理完文丑身上的伤口,广陵王草草理了下被撕得破碎凌乱的道袍下摆,半蹲下身,将文丑背了起来,走向前方不远处一棵事先踩过点的苍古老树。 虽然自幼气力便不同于常人,但文丑再消瘦也是个成年男子,尚且年幼的广陵王不久便觉得吃力起来。 距离老树还有二里,细汗已从广陵王的额头沁出。此刻她面色涨红,腿脚酸软,却不敢将身上的人放下。 只要一放下便再也背不起来了。 力竭的身体微微颤抖,背上湿漉漉的,连外界刺骨的寒风都难以感受。 文丑细长如勾的双眼在颠簸与身下的热气氤氲中微微睁开。 身受重伤连带意识也不甚清晰,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只看到一恍而过的白,随后便又无力地陷入黑暗。 “何……者?”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广陵王耳边惊起。 “……过客。”广陵王咬紧牙关,挤出两个字。 此后便再无声息,仿佛身上之人的清醒只是错觉。 察觉到背部怪异的湿黏感,广陵王暗道不妙,加快脚步,奔向前方。 古树灰黑色的树皮干枯皲裂,枝桠虬结,空荡荡的树梢挂着一层薄薄的雪。它在山道角落旁凛凛屹立百年,冷漠淡然地注视着人间的战火纷飞。 广陵王将文丑放下,顾不得四肢酸痛,察看情况。 果不其然,文丑苍白的面颊上浮着两坨异样的红晕,墨青色的长发黏连脖颈,浑身guntang;胸前的伤口也再度裂开,包扎的白色布条渗出大片的血迹。而泛着灰色的唇则微微张合着,呼吸几不可闻。 俨然是一副将死之兆。 金疮药还余有一些,裂开的伤口可以重新包扎;伤寒引起的热病也可以覆雪降温;但此刻最为致命的却是文丑的气息犹如断绳中最后纠葛的一丝,几乎随时都有可能停止。 焦灼越于眉梢,广陵王陷入维谷。 真的没办法了吗?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做了这么多尝试,却还是救不了他吗? 广陵王倍感无助。 与此同时,一股来自深处的恐惧包裹着她。仿佛此刻面前之人生命的消散预示着着未来某一日的自己——真的改变不了命运吗? 记忆中那双微微睁大的双眼以及眼角残留的血痕在脑海中闪过,广陵王深咬下唇,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应对方法。 灵感一闪,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广陵王心中默念两句得罪,深吸了一口,便埋首俯身,贴着文丑冰凉微张的唇,将气长渡过去。 昏迷中的文丑只觉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如轻飘飘的绵云,而后便有狂风大作,一股脑地尽数灌进胸腔肺腑。鲠在气道中的阻碍被冲走,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循环。 数息之后,广陵王注意到文丑的胸腔逐渐有了起伏,这才勉强放松下来。 一直被忽视的酸胀感此刻涌了上来。广陵王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跌坐在雪地上,大口喘息。 短暂地休息片刻,又是一轮换药包扎。 洁白的新雪覆在文丑的额头上,guntang的温度不一会便将它融成水。广陵王纤细白皙的双手因为刺骨的寒冰而变得通红肿胀,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地,擦去文丑面庞滚落的水渍,再捧起新雪。如此这般,反反复复。 不知过了多久,暴雪停息,沉云散去,天际已泛着黄昏。所幸的是文丑的伤口不再渗血,高烧退了下去,呼吸也恢复了正常。面容虽然仍是不见血色,干燥的唇却已经褪去了死气。 广陵王见状,胸口的巨石总算垂落于底。微微弯下腰将文丑拖起,倚靠在粗大的枝干上。 褪去甲胄的清瘦将军无知无觉地沉睡着,单薄的外衣破破烂烂。考虑到他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广陵王褪去厚实的外袍,盖在文丑的身上。 一揭下,寒气瞬间袭来,广陵王猛地打了个哆嗦,有些纠结地盯着手中的袍子。 末了,她坐下紧挨在文丑身边,将宽敞的袍子打开,盖在了两人的身上。似是怕衣袍太小盖不住全身,还将文丑努力往身边拢了拢。 冰凉与温热交接,彼此的温度在布袍下传递。看着身旁脑袋抵在自己肩上沉睡的文丑,广陵王无声思量着。 暴雪虽已停止,而夜晚即将来临。明日自己就要前往广陵,今夜不可能守在这里。二月的寒风不可小觑,如果就此不管,说不准刚救活的人翌日一早就成了冰雕。 再一次陷入两难之地,广陵王清晰地认识到从阎王手中抢人并非一件易事。 往好处想,也许附近的村民会发现他,亦或有路过的商队将他救下。但广陵王知道,最为可能迎接文丑的是冻死在夜晚的寒风里,或是被附近嗅到血腥味的野狗癞犬分食。 万千思绪纷飞,却找不到出路,疲惫的广陵王竟然就这么昏睡过去。 群星悄然降临,寒意无声侵蚀。 袖中的心纸君忽地剧烈跳动起来。迷迷瞪瞪的广陵王骤然惊醒。 “时候不早了,要启程了。”左慈低沉的声音落入耳侧。 广陵王回首看向身侧,却发现空无一人。衣袍披在身上,盖的严严实实。身旁不远处有一堆柴火的灰烬,还带着点点余温。 “走得真干脆利落啊。”广陵王嘟囔道,转念又想,“看来伤势不重了。” 无论如何,此程算是不负所期。注定死于战场的将军跟随着白色光点,逃脱了命定的结局。 广陵王抓起外袍,轻快地抖开披上,染上赤色的衣摆在暗夜里划过一抹鲜艳的弧度。 “师尊,我这就来。” 天空忽地下起鸿毛,广陵王踏着覆雪之路,走向归处。 ———— 文丑从长久的昏睡中醒来时,入眼的便是猩红将垂的太阳。 暮色笼罩,古朴沉肃的金乌散发出的微弱光芒拂在面颊上,竟让他在严冬里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人。熟睡的面容,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困倦,白嫩嫩的皮肤上还沾着星点血迹。 文丑意识模糊时,隐约感知到有一个人将自己从尸山中扒出。最初以为是军医,来确认他是否还活着;但当被架住背起来的那刻,他才意识到身下是个瘦小伶仃的身躯。 努力睁开眼试图看清来者,却也不过说了半句话便又昏了过去,然而“过客”二字却还是清晰入了耳。 如此嚣张不羁的字眼,一个半大小子竟敢来战场捞人。 低头看向身上披着的外袍,虽乍看朴素无华,但细究又能发现暗藏的精致花纹。 还是只富贵的小羊羔。文丑略带讥讽地哼笑。 拢了拢乱麻似的长发,文丑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肩头钻心的剧痛传来,却并无伤口撕裂的迹象。包扎得还挺好的。文丑漫不经心地想着,目光远眺确认方位。 此地距离战场不远,附近几里有一处村落,军营就暂时驻扎在那里。文丑思忖着往返时间,等回来时估计是夜晚了。 在四周寻了些干柴,准备生火,以防不久降临的黑暗中会有野兽来袭。身上没有火折子,于是他将目光放在沉睡中的少年身上。 只身前往战场,连伤药都带着,火折子这种东西应该也是有的。 文丑俯身,在少年身上摸索了起来。膏药贴三张,药丸一小瓶,不知名符传数张,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也不少,但就是没找到火折子。 看着手中杂七杂八的东西,文丑有些想笑。原来还是个挺会享乐的小羊羔。 火折子难道装在里衫?苍白冰凉的手指伸进里衣,果不其然摸到一根管子。除此之外,指节还碰到了紧捆的条条绫布。 在军营里浸yin多年,文丑自然知晓这是什么,犹如被火燎过,他猛然缩回探进里衣的手。 脸上划过一丝错愕,慌慌忙忙地把衣服掩上,又将外袍细细拢在外面,掖好缝隙。 点上火折子,袅袅细烟生起,温暖的火光照着半张妖冶的面庞。 竟然是个女孩。文丑垂眸。 搓了搓手上沾着的木屑,他起身走向远处的军营。在预估的一个时辰里,火堆应尚在燃烧。届时骑快马赶回,来得及将她接回。 只要不出意外。 文丑脚程不由地加快。 回到军营里时,副将露出犹如见鬼的表情,涕泪泗流,哽咽着说军医事后在战场上只找到长戟,没看到他的尸体,还以为他被剁成了rou泥。 “被剁成rou泥也不过是蜉蝣的万千死法其一。”文丑满不在乎地笑着,随后草草解释是有人将他从沙场上救下,便要了一匹快马。 长途跋涉的疲累让他腰间的伤口隐隐裂开,忍着渗血的痛楚快马加鞭赶往目的地。 漫漫长夜,晚间忽地又下起大雪,鸦青色长发落满白沙。 如此大雪,火堆怕是灭了。文丑心道不妙,夹紧马腹,策马奔腾。 待他赶到古树时,树下的人已不见踪影。火堆彻底熄灭,被覆盖在雪下。 翻身下马,文丑低头察看情况。 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她应当是主动离开。 倒真是过客。文丑轻笑着。 不知姓名,不知归属,亦不知去处。 浅薄的缘分看来就此结束。文丑微微摇头,牵马准备离去。 在踩上马镫的瞬间,老树根下闪出了一丝微光,攥住了他的眼睛。 利落下马,文丑俯身看去。闪出微光的似乎是一块腰牌。剥落覆盖着的雪,只见黑色的牌身上印着两个烫金大字,“广陵”。 珍视地将令牌别于腰间,文丑目光深邃,看向漆黑的天际。 看来缘分还未尽。文丑嘴角勾勒出一丝弧度。 我们定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