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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热坚定(高中)

    

炙热坚定(高中)



    距离台风天过去已经快两个星期了,她这些天,电话都是关机状态,而周斯杨在拨下每一通号码时,都做了很久很久的心里建设。

    但其实,自那天那个吻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相处的还算愉快,直到祁婷叫他去单位。

    周斯杨还没进医院大门,祁婷就已经等在了门口,她神情低落又淡漠,见到他来了之后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走吧,带你见个人。”

    祁婷在前面走,有护士医生见到她冲她叫声“祁主任好。”

    然后打趣道:“祁主任,这是你儿子吗?”

    祁婷只是礼貌微笑点头。

    别人说:“是挺像。”

    其实,从祁婷回来,这是周斯杨第一次到她的单位,他对着那些跟祁婷问好的人点点头,面色淡淡。

    祁婷带着他走到一个病房门口,他抬头看一眼,ICU。

    “进去吧。”祁婷的语气很低,甚至还有点落寞。

    周斯杨进门,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男人,脸颊已经凹陷,只是细细的一条隆起被子,他好像病得快要死掉。

    “小细胞肺癌恶性。”祁婷站在周斯杨身侧只说了这一句。

    周斯杨站在床边上,男人连扭头看过来都十分费劲,他张了张嘴,想挤出一个笑容,但那张脸只有皮和骨头,松散的无法凑出一个完整的笑容。

    是他的爸爸,周舟。

    周斯杨怔怔,他对周舟没什么印象,或许是这一丝血缘关系的勾连,让他的胸口产生了应该有的钝痛,但他的脸上依旧是沉稳平静。

    他的爸爸和mama很早就离婚了,周舟痴迷于研究历史人物,一般扎在实验室就很少回家,祁婷的职业也很特殊,基本上两人都没怎么管过周斯杨,说起来,他应该是跟着外婆一起长大的。

    现在周斯杨都还记得,因为比一届的同学大两岁才上幼儿园,当时被不待见了好久。

    祁婷知道吗,知道他那些委屈和憋闷,显然她不知道。

    周舟又知道吗,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叫周斯杨。

    算了,说再多,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周斯杨抿抿唇,坐到床边,轻握周舟举起来的瘦骨嶙峋的手,祁婷说:“发现的时候癌细胞已经转移了,来不及治疗。”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伤心,不舍,遗憾。

    可周斯杨竟然觉得,他们有爱吗?还是只是为了完成结婚生子的人生任务。他在心里冷笑。

    周斯杨问:“还有多久?”

    祁婷看向周斯杨,他握着周舟的手,但面无表情,她知道周斯杨对他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但这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更何况他现在这种情况,然周斯杨的神色——

    也许,她不应该对他有过多的要求,因为他们早就失了做父母的资格。

    祁婷心里被猛锤一下,绞痛得无法呼吸,但依旧是冷静告诉周斯杨,“一般这种病长则一年,短则半年,主要看病人身体情况,但——”

    后面的祁婷没说,周斯杨也自然明白。

    等到男人睡去,周斯杨从房间退出来,祁婷看看他,还是没忍住,“阿杨,对不起。”

    周斯杨的心好像被人踩碎了,碾成齑粉,连渣滓都融进肮脏的污垢当中,找寻不见。

    她说对不起,在见到周舟的那一刻他的动容只是很小的一瞬,而就在祁婷说完这句“对不起”之后,他后脑勺发烫,眼底被醋浸满,酸涩的不行,周斯杨双手绷紧握拳无力地垂在身侧,看着祁婷垂头丧气伤心落寞的背影,他十多年的委屈在顷刻之间全盘崩塌。

    那是他建筑了十多年的城墙心房,坍塌破碎的时候连声音都不能太大声,眼角似有什么东西滑落,哦,原来是他的微不足道的眼泪。

    他们非常知道,冒犯点在哪里。

    周斯杨把头垂下来,任由那滴泪落到地面形成一朵太阳花,颜色从深到浅,再到无,划上句号。

    他不敢颤抖,只是看向病房里床上的人,他正看着窗外,而窗外正刮着狂躁的风,似周斯杨内心的咆哮,怒吼,释放。

    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

    他擦了眼泪,走到吸烟区,点燃一根烟,护士眼熟他,但也没说什么就走开了。

    周斯杨点燃一根烟,拿烟的手都在颤抖,割喉的刺痛感层层递进时,他才感觉到自己还是鲜活的,然后仰着头将烟雾吐出,眼泪从两侧滑落。

    闭上眼的那瞬间,他想到的都是林境清,她并不完美,甚至顽劣。

    她是假的也好,做戏也罢,对她,他已无法自控。

    他想她,想她对他笑,想她叫他的名字,想她缩在他怀里害羞的样子,很想很想。

    “林境清,是我。”

    她说:“所以你是最后对我说的。”

    她挂了电话,她哪次不是先挂他的电话,他都习惯了,可是这次他觉得她的情绪不一样,她开始依赖他了吗,她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在想他,周斯杨夹着烟垂下手,颓地靠在墙上,低头兀自笑起来。

    等清理身上的味道后,在走廊碰到了陈锦若,“小周同学,你是生病了吗?”

    周斯杨扶着她,“我爸爸生病了。”

    他也能做到坦然对外人说“爸爸”两个字了,他几乎没有喊过。

    “怎么了?”陈锦若担心地握住他的手。

    “癌症晚期。”周斯杨说。

    陈锦若捏捏他的手,“阿姨知道,有些话说多了显得累赘,但阿姨还是要讲一句,生老病死都是人间常有的事情,但你不要就此伤害自己,因为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周斯杨一怔,陈锦若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无情,可能我见过太多死去的人,阿杨——”她没说完,只是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又理理他的头发,她看向他的眼神,温柔似水,手上动作又轻又柔,周斯杨明白她的意思。

    “阿姨,我记住了。”

    陈锦若的电话响起,她说境清出事了。

    *

    周舟的葬礼在八月中下旬举办,仪式很简单,周舟没有兄弟姐妹,只来了以前学校的同事,周斯杨跟他们道了谢,和祁婷领了骨灰跟着接灰车前往墓园。

    他看着陵园工作人员对墓xue进行清扫,在墓xue点燃纸钱,工作人员告诉他,这个叫暖xue,又在墓xue放了白酒,起到常年消毒作用,最后工作人员让他们把骨灰盒放进墓xue,周斯杨亲自放进去的,还有周舟研究了几十年的历史人物笔录。

    等到工作人员都散去,祁婷被同事打来电话催,周斯杨没看她一眼,说了句:“你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就回家。”

    祁婷无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始终没有说出口。

    周斯杨对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他内心毫无波澜,只是盯着墓碑上那笑得灿烂的照片。

    祁婷说,这是他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时,他们并没有在一起,还只是朋友,祁婷跟着他去了贵州旅游,他在那里发现了古墓群,一扎就是好些年。

    这照片就是她给周舟拍的,周舟说,只要是她拍得都好看。

    周斯杨听着那些她从未提起的过往,平静如水,他或许也能像祁婷一样?

    细微的脚步声,让周斯杨侧过头来,她站在不远处,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裤子,头发扎得也不高,在日光下,她干净的出尘不染,就这么看着他。

    境清背着光,太阳的光线把她脸上的情绪都照射得清清楚楚,她没有对他笑,或许是知道场合不太合适。

    她慢慢走过来,光线适时地调转方向,她整个人都被照射得十分柔和,头发有几缕闪着金灿灿的光,脸上也带着温柔的笑,她张开双臂,朝他靠近。

    周斯杨大跨步上前,将她拥在怀里。

    像把她揉进怀里,与他血rou相连,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吸嗅着她的芬芳。

    “我很想你,林境清。”

    境清摸摸他的背,“周斯杨,别怕。”

    *

    陈锦若那天回来后,就惴惴不安,这边境清出事,那边周斯杨又——

    “这台风天真不好。”陈锦若嗔怪,最终怪来怪去,怪到了台风身上。

    林境清听完她说的,本来是想给他打电话,但林成峰盯得紧,又收了手机,这还是陈锦若去医院托人问的,“阿清,小周同学是个好孩子,mama想跟你说,不要随随便便玩弄别人,知道吗?”

    境清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握笔的手停住,眉头一蹙,陈锦若看她,“阿清,你不记得你上次骗小周同学,把你爸爸的宴会说成你的生日。”

    陈锦若语重心长:“阿清,都过去那么久了,不要再怪你爸爸了,这次的事情爸爸mama都清楚,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胡来,也不要拿自己开玩笑,好吗,这真的已经吓到爸爸mama了。”

    林境清垂下眸子,林成峰根本就知道是她设计,像这种级别的录音设备,别的地方不会有,林成峰看向周平,他垂着头,也不说话,“老周,她是小孩子胡闹,你也陪着她胡闹是吧!?”

    “你知不知道,境清差点出事!”林成峰低吼。生怕楼上的人听见。

    “对不起,峰哥,我只是怕——”周平知道境清打电话是要录音和录像设备,从听她说完这些乌糟事情后,他就暗地里调查男人和陈墨,两人确实多有来往,而陈墨的账户上莫名多出了几十万,按理说,她做家政没几年,虽然林成峰开得工资也不低,但也不至于多出这么多钱来。

    而那个男人,越查就越古怪,无父无母,也不是芜城人,身份证上的地址也是假的,他没敢告诉林成峰,更别说告诉境清,但自境清告诉他男人的目的后,他便着手往此方向去调查。

    “峰哥,他不正常,我怕是冲着实验室来的。所以才和境清商量好,用这种方法——”

    林成峰打断,“怕什么,一个一辈子没见过世面不知好歹的狗东西,换了就是了,值得拿我女儿去冒险!”

    “行了,把事做干净点。”林成峰说。

    周平点点头,立马去处理。

    境清看向陈锦若,拥抱住她,“对不起,mama,我以后不会了。”

    “好了,你有空也去看看小周同学,他那天也挺关心你的。”陈锦若轻轻对她讲。

    境清若有所思,她的确,有那么一点,想他了。

    *

    许久,周斯杨才松开她,看她满眼担忧地望着他,蓦地笑了下,境清睁着大眼睛不解地看他,“现在你还能笑出来?”

    周斯杨没说话,拉着她的手走到周舟墓碑前,自顾自说:“我从来没喊过他爸爸,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应该是我叫他爸爸最后的机会,可是我却叫不出口。我和他,如果不是因为生病,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见上一面。你说是他狠心,还是我狠心。可我心里却莫名对他抱歉,我做不到像我妈那样。”

    周斯杨最终是打破了自己这个想法,他做不到。

    林境清听他这些话,看一眼墓碑上的笑得十分高兴的照片,又侧头看周斯杨一眼,他脸上不似从前冷淡,倒是多了一些温情,可是她没有资格去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知道,不会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就像那件事情,在她心里扎根,就像陈锦若告诉她,时间会冲淡一切。

    会吗?

    不会。

    “周斯杨,你没错。”她说。

    周斯杨偏头与她对视上,她的眼神坚定澄明,握着他的手炙热紧实,像是在给予他力量和肯定,告诉他,她是站在他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