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我的脸上一直在笑嘻嘻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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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8 雪还在下。 檀香幽幽。 我跪在佛台前的蒲团上,台上摆着佛龛,前面放着字条,上面写着李唯的姓名和八字,我双手合十,不断默念我的愿望。 昨晚整盅花胶黄鱼羹倒扣在李唯的膝盖上,将那未痊愈的伤口浇了个彻底,据闻讯赶来的医生说,很有感染的风险。 我高兴的一夜未眠。 以他现在的虚弱,如果感染的话,应该就活不成了吧? 我越想越高兴,足足祷告了一个晚上,又担心神佛听不见,天一亮就让他们送了佛龛过来。 我知道我奈何不了李唯,但我想神佛一定有办法。 他一定会感染的。 他会得败血症,会浑身流脓,会活活痛死,然后堕入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这样默念,都让我高兴到笑出声来。 “小西。” 背后又传来了她的声音。 已经叫了我第三遍了。 真讨厌。 我想。 赖在这里东拉西扯,我可没有时间陪她,我得多祷告几遍—— 李唯一定会感染的。 “小西,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李唯死呢?” 真讨厌。 她打扰我祷告了。 我恼火起来。 可是我不搭理她,她又要一直说话。 万一我念错了,李唯没有得败血症,或者没有浑身流脓,又或者没有活活痛死,那该怎么办? 这可不行。 他这样坏的人,一定要不得好死才行。 我只好先停下来,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来人。 见我转身,她就走上前,也跪坐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柔。 “小西,别这样,在佛前诅咒,会被反噬的。” 她在……吓唬我吗? 可是她看起来很认真,不像是编出来骗我的。 那、那也没办法。 我只能被反噬了。 只要李唯不得好死,我愿意跟他一起下地狱。 “小西,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让李唯死吗?” 她又在问我了。 她为什么不去问李唯呢?他们不是姐弟吗? 我知道了。 李唯对她也没有说实话。 是了。 这才是李唯,他对谁都不会说实话。他就是这样的人,害死了我父母,害死了小优,却还要装作好人。 他是坏人。 神佛要是知道世上有他这样的人,他一定会感染的,他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小西。” 眼前人皱了眉,她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热,我的手很凉。 她是来烫我的。 我连忙抽出手,害怕到向后仰去。 “小心!” 头差点磕在了佛台拐角上,她扶住了我。 我看着她。 她满脸担忧。 她没让我摔下去,没让我摔在雪地里。 “别害怕,小西,我不会伤害你。” 她不会伤害我吗? 可昨天没人把我拉起来呀。 就连李瑾和李瑜都没有……拉我一把。 “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小西,我是来帮助你的。” 没有人会来帮助我了。 他们都讨厌我,嫌我给他们丢人了,嫌我坏了李唯的大事。 不过。 我现在也、也讨厌他们了。 我也、也不算吃亏。 “小西,别哭,大家都很喜欢你,你很好,没有人讨厌你……” 我默默地低下头,眼里一滴接着一滴,落在了地毯上。 不会有人喜欢我了。 喜欢我的爸爸,喜欢我的mama,喜欢我的小优。 他们都已经死了。 他们都已经被李唯害死了。 “小西,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李唯害死他们的呢?” 不是我认为。 这就是事实。 这是我过去的记忆,是被你们掩埋的记忆,是它告诉我—— 李唯害死了它们。 记忆是不会骗人的,只有李唯在骗人,他骗了我,又骗了你。 “小西,是谁……帮你恢复的记忆?是……通过催眠吗?” 催眠……吗?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推开李夕。 她、她又要催眠我了。 这次小优不在了,没有人会救我了。 我、我得自己保护自己了。 “请、请你出去……” 可我不敢放什么狠话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用那些可怖的手段对付我——比如额叶切除术。 要是得罪了她,她、他们把我的额叶切除了怎么办? 李唯还没有死。 我就还不能死。 “小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出、出去……” 她膝行两步,试图抱住我,不,也许她是要带我去做手术。 我连忙躲开,然后疯狂向后爬去,直钻进床底下。 这是我最后的避难所了。 我想。 我可千万不能被抓走,我还得亲眼看到李唯死呢。 469 好在她没有追过来。 我趴在床底下,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她只叹了口气,随后开门走了出去。 我还是很紧张,又停了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的走了,才慢慢地爬了出来。 我刚想跪回佛台前,就听见门外又传来说话声。 他们不会又派人抓我去做手术吧? 我怕的喘不过气来。 可惜我来不及躲进床底下,门就被打开了。 “mama?” 我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好像是李瑾和李瑜。 他们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佣人,抬了一张方几,还是昨晚那张,摆着四菜一汤。 李瑜看着我,眼圈瞬间就红了,径直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背过身去,对着窗玻璃照了照—— 我还没有换下丧服,昨天早上化的妆也脱的乌七八糟,头发还乱蓬蓬的,整个人像个疯子一样。 他们……又要嫌我丢人了。 “对不起,mama,昨天是我说错话了,我最近没睡好,请你原谅我……” 我没有回头。 李瑜说的对。 我是给他们丢人了。 我的孩子们……嫌我给他们丢人了。 “……但、但别拿我的错误惩罚自己,mama,先吃饭……好不好?” 李瑜从背后紧紧抱住我。 我低下头。 丧服的裙摆还沾着昨天的泥污。 她……不嫌我丢人了吗? 可是。 她的怀抱很温暖。 也许她不会伤害我了。 也许那只是一个意外。 我想了想,还是回过头,想跟她好好说说话。 说不定……她也有什么苦衷。 见我回了头,李瑜虽还红着眼,但已破涕为笑了。 “先吃饭,好不好?” 她挎住我胳膊,介绍着他们带来的午餐, “我和哥哥一大早就在厨房盯着了,这些都是爸爸告诉我们……mama爱吃的。” 爸爸……告诉我们。 你是说……李唯还没死吗? 他、他怎么能不死呢? 我猛地甩开李瑜,来到佛台前,注视着佛龛里那尊菩萨的眼。 菩萨手持莲花,足踏山石,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悲悯—— 我知道了。 菩萨在、在嘲笑我。 它在嘲笑我自不量力,嘲笑我临时抱佛脚,嘲笑我李唯给的供奉更多,它凭什么要来保佑我? 可是。 我才是好人,李唯是坏人,神佛原该惩恶扬善,怎么可以看供奉多少呢? 太、太不公平了。 连神佛都在骗人。 它们只保佑李唯。 它们不保佑好人。 我不要相信它们了。 我再、再也不要相信它们了。 我抱起佛龛,重重向地面砸去,金漆木雕的古董佛龛在瞬间裂开,佛首滚向墙角,发出久远的悲鸣与哀叹。 李瑾大步上前,直将李瑜护在身后。我这才看到李瑜在被我甩开后,撞到了佛台的拐角,手背划出了一道血痕。 我……伤到她了。 我下意识地就要去看她的伤口,却被李瑾拦住了。 我慢慢地抬起头。 他已经很高了,比起那个小老头模样的婴儿,已经长高太多太多。 可他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我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李瑜会撞到佛台上,我、我摆佛台只是为了让李唯死,不是想让李瑜受伤。 “如果不是爸爸,你应该正跟黎家那对父女在保密局受审,mama,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看着李瑾。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愤怒和失望。 可、可不是我得了便宜……是、是李唯得了便宜,他害死我父母,还害死小优,他、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mama,你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我听不懂他的意思。 他看着我,眼也泛了红。 “小瑜不依靠药物已经睡不着了,医生说她是中度抑郁,但就算这样,她还得小心翼翼、照顾你的情绪——因为从我们记事起,就被要求让着mama……” 我听不懂他的话。 又、又不是我要求他们让着我的。 而且。 我的事情太多了,桦姨病了,小优死了,我cao心不过来了。 “是啊,mama,你总能给自己找到理由,小瑜只说错一句话,你就揪着不放,可是,你对我们说错了多少话?对爸爸又说错了多少话?你……算过吗?” 我惊恐地看着李瑾。 他、他是在替他父亲声讨我吗? “爸爸病重你不管,小瑜抑郁你也不顾,你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爸爸至少还知道拜托夕姑姑给小瑜做心理疏导……mama呢?mama做了什么呢?除了伤害爸爸,怀念你的情人,你还做了什……” “啪——” 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痛。 李瑾的脸偏了过去。 他、他就是来替他父亲声讨我的。 我怀胎十月,痛了一天一夜,把他们生了下来。 他只记得李唯的好了。 他们就只记得李唯的好了! “因为你永远在计较,你宁可亲者痛仇者快,也要跟家人算清楚……你这么生气,不就是因为恨我们昨天抛下了你——可昨天是什么场合?周家的人、林家的人……半个京城的人都在,你已经闹到没法转圜了!如果当时不跟你切割,周家和林家今天就会借你把爸爸拉下台,到时候凤台就会出手,逼爸爸跟你切割……不,可能会更糟,安北法案也会彻底流产,爸爸半生的心血就付诸东流……当然,我知道你不关心这些,因为你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瑾已经泪流满面。 像是多年累积的怨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竟然恨我。 我颤抖起来。 所以……我就活该被摔在雪地里吗? 所以。 我生下你们,就活该被摔在雪地里吗? 我、我不该生下你们的。 是我痛了一天一夜,把你们生了下来。 都是我的错。 “是的,” 小瑾看着我, “你不该生下我的,如果有的选,我希望没有被生下来,在这个家,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过得很辛苦。” 我呆呆地望着他。 李瑾在说……什么? 他是说……他不想被我生下来吗? 我、我就这么糟糕吗? 我低下了头。 所以。 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吗? 我看着左胸。 那里像被绳索套住,慢慢地、慢慢地在绞紧。 好疼。 但我不能让李瑾看出来。 他说……他过得很辛苦。 他说……他一直过得很辛苦。 怎么会这样呢? 我又抬起头,试图寻找十六年前,那个小小的脑袋。 那是一个红通通的小脑袋,皱皱巴巴的,不像我,也不像李唯,就像一个小老头,一点儿也不好看。 可是那又怎样呢? 十六年前的郁西,她只想她的孩子平安地、健康地、快乐地长大—— 哪怕他们不爱她。 可是。 我的孩子却在对我说……他从小到大一直过得很辛苦。 我看向了李瑜,她已经泣不成声。 她现在也有抑郁症了。 怎、怎么会这样呢? 可是。 我又能怎么办呢? 当我发现时,已经过去了十六年,十六年是这样久,我还能怎么办呢? 胸口越来越痛。 而李瑾含着泪,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似乎还在等我一个答案。 可我怎么回答你呢? 岁月已不可回首,我给不了你们答案了。 “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突然想起那天桦姨的眼神,当我质问她时,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这样敷衍我。 我现在才明白。 那不是敷衍。 而是真真正正的无可奈何。 因为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 李瑾。 李瑜。 我没有办法重启你们的人生了, “我、我就是这样的妈了,去、去找你们爸爸吧,被、被我这样的妈生下来,就、就算你们倒霉吧。” 我转过身,捂住胸口,慢慢地向里间走去。 不、不想要我这样的妈,那就不要吧。 李、李唯应该跟我离婚的,他早该跟我离婚的。 这、这样你们就能有一个更好的mama了,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 “你这是什么话!” 小瑾在我背后声嘶力竭地吼道,他崩溃地大哭起来, “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什么话……” 我的脚步越发沉重,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我没有办法了,小瑾,小瑜。 就当没我这个妈吧。 “只、只要你愿意,mama,只要你愿意,都还来得及,只要你愿意相信我们,一切都来得及……” 来不及了。 我看着架子床,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我想我已经来不及走到床边了。 小瑾。 小瑜。 我抓紧了胸口,只觉得烈火灼心。 对不起。 摊上我这样的妈,就算你们倒霉吧。 眼前只余茫茫黑夜。 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