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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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半年高中，他就不认识沈初曦了。 01 网上不是经常有那种段子吗。 哪位排得上世界前多少多少美女的大明星被弟弟吐槽就是个普通人，或者从来没觉得自己jiejie好看，塑造反差感的搞笑段子。 他以前对这类段子嗤之以鼻，心想谁好看谁不好看还能看不出来？都是明星搞的人设罢了，谁信谁是傻子。 但现在他开始不确定了。 为什么周围所有同学都把沈初曦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啊？还什么出道前女明星，真是，至不至于，这张脸他从小到大看了十六年——是，漂亮是挺漂亮的，可怎么着也够不上艺人吧。 拿他姐跟女明星比那是纯纯碰瓷。 结果这句话一说，朋友们全用微妙的眼神看他，表情好像他才是那个傻子。眼神就跟他看段子里那些一点儿没常识的纯傻子弟弟一样。 不至于吧。 不至于吧？ 正好赶上高中第一个寒假，沈初曦在国际中学上学，放假比市八中早，和司机一块来接他。她上午应该和朋友们出去玩了，打扮得花枝招展，脸涂得煞白，嘴唇像吃了死孩子，手上做了一排戳死人的亮片钻石美甲，一身吸睛的白色羽绒外套加短裙rou色袜。她穿的长筒靴有内增高，显得人更瘦，两支腿筷子似的在地上戳着。 北方冬天寒风瑟瑟，大家都裹得像球，就她露半截雪白的腿，站在校门口打眼一望，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她。 这不就普通人吗？ 身边一块放学的同学和他一样第一时间看见沈初曦，眼睛一下睁大了。 “卧槽！辰哥，你看那边那个！” 沈曜辰：“啊？”他东张西望。 同学：“不是，就正前方…哥哥你往哪看呢，怎么还回上头了，学校大门有啥可看的啊？” 沈曜辰：“那边也没啥可看的啊。” 同学一脸看瞎子的表情：“那边有个巨漂亮的美女，你看不见吗？” 沈曜辰有种不祥的预感：“哪个啊？” 同学：“就那个呀，白衣服长筒靴那个。哇这个腿真绝了，现实里真有这种美女啊。” 他不敢置信地环顾一圈。 同学：“不是，沈曜辰你今儿咋了，怎么又回头看大门，舍不得放假？” 沈曜辰：“穿长筒靴的不就那么一个吗。” 同学满头问号：“是啊。” 沈曜辰：“……” 他欲言又止，无语凝噎。 沈初曦也不瞎，在门口逗留这一会儿，早就精准看见他俩，热情地抬手挥舞。看不远处寒风中亲弟一脸嫌弃移开视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蹬着长筒靴三两步跑过去，抬手对着他脑袋就是一下！ 沈曜辰被这一下打懵了。她那破指甲刮人疼得要命，亮片差点戳他眼睛上，打了一下还不罢休，继续想打他脸。她比他矮点，打他得抬手，尖尖指甲就在睫毛前挥舞，他吓得冷汗直冒，连忙抓着她的手腕往下扯。 “草！沈初曦你个疯婆子！我哪得罪你了上来就打人！你也不怕把人戳瞎了！” “你自己清楚哪得罪了。”沈初曦狠狠瞪他一眼，手臂用力一甩，把他的手甩开，转头看向同学，变脸似的露出白牙笑，“同学你好，我是沈曜辰jiejie，过来接他的。放假快乐！” 放假快乐是什么玩意。哪有这么个说法。 沈曜辰刚想吐槽，就看见同学一眨不眨低头盯着他姐，张嘴磕磕巴巴重复一句极蠢的放假快乐，硬是在寒风瑟瑟的冬天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那我先把曜辰接走了哦！” 沈初曦善解人意，假装没看见，冲同学挥挥手，抓住弟弟的羽绒服袖子，转头就往停车场走。 像她走得多快似的。 还牵着他走，像那个企鹅似的，他一步顶她一步半。 从学校到停车场有一段长路，国际班放得早，这时候校外没多少人。 他故意拖着步子走，重心往后倒。也没什么目的，就为了让她不顺心。沈初曦回头用杀人的眼神瞪他，两手一块拽他的羽绒服，拔萝卜似的和他对抗。 笑死，她不会以为她拽得动吧？ 她走两步，他就往后倒一步，磨磨蹭蹭五分钟，才从一个路灯走到另一个路灯。这时候俩人都开始觉得对方还不松手是傻子了。 结果还是为了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僵持。 沈初曦成天不锻炼，体力没他好，拉扯一会儿，累得冒了一鼻尖汗。她应该化妆了，前几周回家他见过她化妆品，他刚想嘲笑她脱妆，视线就落在她眼睛里。 一侧是路灯。昏黄的光照上她的脸，被冬日寒风冻成雪色的脸容上，湛蓝眼眸像两簇清凌凌的冰晶。 “…你戴美瞳了？”损她的话不知怎地卡壳了，“这玩意戴着瞎眼珠子，你小心哪天吃烤rou化眼睛里。” 沈初曦：“？我能买那种破烂吗？” 沈曜辰：“那可不一定，我看你挺容易被骗的。之前代购买高仿发给你，你还喜滋滋管人叫姐妹呢。” 之前沈初曦一个跟爹妈去美国的初中同学说是能代购，在朋友圈打广告。她为了照顾朋友生意，慷慨买了不少东西，结果发回来全是仿品。加起来几千块，沈初曦怕妈说她浪费钱，全塞他房间书柜底下了。 这事他能笑话她一年。 “再提就把你踢球摔了的事告诉妈。”沈初曦冷笑。 他前一阵子和人踢球，不知怎么脑子抽了一脚踢在消防栓上，血噗呲冒出来流了一腿。几个同学吓坏了。老师要他给家长打电话，他只好打给司机李叔叔。沈初曦放学早，那时候司机正好在接她，俩人撞了个正着。他腿上伤到现在还没好。 “…行。”沈曜辰屈服了，“反正你少戴那个。” “为什么？”沈初曦美滋滋拿手机自拍，仰头四十五度角对着路灯柔光找角度，“多好看，我特意选的极地冰川色呢。” 骗人的，全是智商税。 暗自腹诽时，沈初曦直接把手机塞进了他掌心。她手指冰凉，亮片美甲也凉凉的。他习惯性抬高手机替她拿着自拍，手机屏幕映出姐弟俩相似而不同的脸。结果刚刚按下拍摄键，就被她推了一把，指向一边，意思是要用后置摄像头拍。 事真多。 他继续腹诽，站到不远处帮她拍照。 还别说，沈初曦在相机里是挺好看的。 她会找镜头，会摆姿势，站在光线最好的位置，闪光灯闪烁间，黑发束起，雪肤红唇，睫毛纤长卷翘，蓝色美瞳盈盈生辉。夜里松软宽大的白棉服像一大捧雪，与校外漆暗灌木对比鲜明。 她永远是视觉重心。 …好像，确实挺好看的。 “怎么样？好看吗？”沈初曦看他拍完了，凑过来要看照片。他抬手递回去，还没交接完，就看见屏幕上方滑出了一条消息。 林逸：『去看电影怎么样？』 林逸。 这名看着像个男的。 沈曜辰愣了一下：“看电影？最近有什么好电影吗？” 沈初曦本来在紧张瞥他的脸色，听他这么一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难以遏制地觉得亲弟确实挺蠢，视线顿时变得鄙夷。 “那是你没品味。”她劈手把手机夺回去，回那个林逸的消息，两指动得飞快。 ……照片就不看了？ 他觉得照得挺不错啊。 从那之后一直到上车，沈初曦都在看手机，和那个人互相发消息。 刚刚还在和他闹呢。 那男的谁啊，放假了还要找她。看电影又是什么。社团活动？要做小组作业？ 真烦人，这事搁他就装没看见了。 结果直到李叔把车开回车库，俩人顺着地下电梯上楼，各自进三楼房间的前一秒，沈初曦都没抬起头，没看一眼他照的相片。 …… 晚上从盥洗室出来，他和沈初曦撞了个正着。 盥洗室在二层。沈家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浴，但二楼浴室有温泉池，是从家里开的温泉酒店引的。他在学校想了一周温泉，一回家就躺在池子里好好享受了一番，八点多回的家，九点半才擦着头发从盥洗室出来。 “你也要洗吗？” 他刚泡完澡，身上热气腾腾冒白烟。 别墅太大了，供暖效果不好，暖气地热中央空调加起来还没有学校宿舍一半暖和，冷热交替，讲话嘴里直吐白雾。 他头发是湿的，懒得吹，睫毛缀着湿气，还在往下滴水。话讲完才一边擦脸一边抬眼看他姐，这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沈初曦换了一套衣服。羽绒服从短款变成长款，拉链敞开，颈上围着条驼色围巾，里衣换成高领纯色毛绒内搭，裙子改成了阔腿裤。脚上是一双马丁靴。 九点半了，她打扮成这样干什么？ “在家能不能把衣服穿好？”沈初曦两手揣兜，拧着眉毛看他，“你浴袍呢？浴巾呢？衣服呢？” “衣柜里，我忘拿了。”他又上下扫视一圈，发现了更多不同。 她脸上…具体变动他看不出来，总之整体比放学那阵精致很多。美瞳还是蓝色，眼下亮晶晶的，睫毛好像更长了。 发顶是毛茸茸的米白色针织帽，卷过的长发蓬松散落，两簇长刘海儿垂在脸颊两侧。…气质好像也不一样了。 沈初曦和他是龙凤胎。沈初曦先出生一会儿，所以名字里有一个初，是jiejie。七岁之前姐弟俩始终同吃同睡，直到上小学才分开。 他家条件不错，但爸妈工作都不着家。沈妈成天在外忙业务，一个月最多回家十天，沈爸呢，在上海总店当老总潇洒，偶尔想起来才回老家一趟。 所以他和沈初曦是彼此生命中占比最大的一部分。 沈曜辰了解他姐的一切。 ——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她这个点出门要干什么？ “你要去哪？”他摸不着头脑，不知怎地有点不舒服，“李叔休息了，我送你去。” “没事，我打车去，你先回去把衣服穿好吧，别一会儿着凉了。”沈初曦拒绝了，停顿片刻，神色不太自然地补充，“别告诉妈。” 沈曜辰：“为啥啊？你到底干嘛去？” 沈初曦：“…约会。” 沈曜辰瞪大了眼睛：“约会？和你？谁？勇士呀！” 沈初曦懒得搭理他：“我走了，你好好穿衣服，小心感冒。” 沈曜辰没得到想象中的反馈，张了一下嘴，伸手想扯她，但手没法伸出去，最后嘴也闭上了。 他眼睁睁看着沈初曦走进电梯，又掏出手机回了几条消息。 ——约会？ 九点半出门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