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体双魂

    午时刚过，风静雨止，浮云散尽，浓雾潜消，一轮炎日高悬碧空，金光大放，照得小蓬莱清润如洗。空山雨后，到处都是流泉，岩隙石缝中水声淙淙，与深草里的虫鸣响成一片，不是仙境更似仙境。

    四御阁共三层，底层有七楹之大，是作诵经集会之用；二楼曲槛回廊，有多间兰薰密室，是金屋藏娇之处；三楼琴棋书画炉鼎尊彝样样俱全，是国师住所。

    等了许久的皇帝已经按捺不住来到二楼撑着头打盹，突嗅到一阵香风，急忙睁开眼。

    只见国师乌梢领着三个清秀的小道姑走了进来。平日里见惯了后宫争奇斗艳，乍一看这些缁裙素裹粉黛不施的道姑，皇帝顿觉眼花缭乱。一个眼睛大胸脯高、一个瘦瘦白白的鸭蛋脸，还有一个小巧玲珑，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

    “这是近日新为陛下寻得的炉鼎，都是极阴处子之身不通人事，贫道教她们如何服侍陛下费了些时间，望陛下海涵。”

    “无妨，国师为朕寻得长生之法，朕岂会在乎这一时半刻？”说话间，一双眼睛在这三个小道姑之间逡巡，觉得个个都好，竟一时委决不下。

    乌梢一看他的神情，便越俎代庖替他选了一个，便是这帮姑子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少女低头抬眼之间，既秋波传神又含着不尽的羞涩，看得皇帝连连称好。随后作了一揖，带着剩下两位姑娘离去，不再停留。

    不多时，房内便传来yin言秽语，浪叫连连。也亏得这密室建得隐秘夯实，才不至让屋内声音流出去失了皇家颜面。

    可天下又哪儿有不透风的墙。此时无鸾已魂魄出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床上的道姑哪里是人，分明是条刚刚化形的青蛇！而那国师，更是只道行不浅的黑鳞绿眼的蛇妖。

    那皇帝腹中赤如鸡卵之物，不是元阳，而是一枚妖丹。乌梢将他做成人鼎，炼制妖丹，再用法力续着他的阳气，让皇帝自感身强体健，对他所传之法深信不疑。

    只有一件事她弄不明白：这国师和太子是如何搅到一起的？

    @@@

    一名大夫模样的男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为已经了无生气的女子施针。

    他是太医院的轮值太医，此次陪同秋猎以为只是治疗些野兽毒虫的抓伤，没想到竟碰到这种奇症。七王妃于丹鼎宫中没了呼吸，但浑身不僵、不冷，又和活人没有两样。

    “元将军，七王妃已没了脉象，恐怕药石......”见那人目眦欲裂，拔剑欲砍，他急忙话锋一转，“七王妃浑身无伤无创，鄙人觉着这症状更像丢了魂。不如、不如去请国师来瞧上一瞧？”

    “对对对，”一旁的掌印太监见这煞气四溢的光景也赶紧打圆场，“国师道法通天，定有法子！”

    见男人收剑点头，二人这才敢抬起发软的双腿，飞也似的退出去了。

    谁曾想太医没走多久，床上的少女就幽幽转醒。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那力道之大，仿佛怕她随时会变成鸟儿飞走似的。

    她挣了两下没挣开，又察觉到元殊在发抖，心下奇怪，“做什么？不是说了，我小睡一会儿，不要来打扰我吗？”

    “......睡？你管这叫睡？”男人声音嘶哑，呼吸急促，哽咽道，“你刚刚呼吸脉搏皆停，我以为......”

    无鸾原想着到这丹鼎宫一趟也不能白来，便灵魂出窍去探探那国师是何方神圣。她特意掐着点控制在一炷香的时间赶回来，没想到还是被天生五感敏锐的元殊发现了。

    她瞧着自己手臂和胳膊上几个细小的针眼，估摸着这事还闹的不小，应是已经有他们二人之外的人来过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安抚元殊，让他先同自己齐心才好。于是用一派轻松的口吻道：“不是同你说过，我是附在元婼身上的游魂，偶尔睡着便能离体，轻飘飘地飞上一会儿。”

    闻言，男人一愣，“当真？”

    她连连点头，“千真万确，可好玩了。”

    “胡闹！”

    说完，一巴掌重重落在她屁股上，疼的她脸都扭曲起来。不等她言语又是“啪啪”两巴掌下去，无鸾彻底被这三巴掌打懵了。

    男人红着眼睛，胸膛极速起伏，一副气得要呕血的模样，“你就不怕回不来了？！”

    她不字已经到了嘴边，见他吃人的眼神赶紧咽回去了，“怕，怕，不敢了。”然后强忍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抽出一只手抚在他的背后为他顺气，又强调了一遍，“再也不敢了。”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寡人瞧着七王妃倒是精神得很呢，太医怎敢胡言乱语。”

    来人穿着宽袖绛紫紵丝直裰，腰上系了一条极为名贵的渗着饭糁的白玉带，似笑非笑地看着屋内依偎在一起的二人。他身后还跟着那位男生女相的乌梢国师，拂尘一挥抱臂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王妃神清气正，应无大碍。”

    “小误会。”她急忙从元殊怀中跳下床，冲太子行了个礼，“既然雨过天晴，我与兄长便不打扰皇上和殿下清修了。”

    “你们二人只带了一匹马，不如弟妹乘寡人的马车，寡人亲自送你回去。”

    “岂敢劳烦殿下，我们自行离去便是。”说完毕恭毕敬地一拜后便拉着元殊向外走去。

    夏罂脸上的阴鸷一闪而逝，但到底没有拦住他们。待那二人走远，才抚摸着左手拇指上碧绿的扳指问：“如何？”

    “确如殿下所言，元婼一体双魂。那多出来的一魂，奴婢才疏学浅算不出是何人。不过此女之魂中有您的魂契在，蛇族皆能感知，应是殿下寻寻觅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