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挑衅那个男孩

    “嘉音呐，待会顾总录制结束，就由你去送个花。”副台长刘兴嘱咐道。

    “算了吧？让其他人去送吧。”虽然是有给嘉宾送花的传统，“我又不是他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你们是朋友，你去送最合适。”刘台长拍了拍嘉音的肩膀，“怎么以前从没听你提过你和顾氏的顾总是朋友。早知道你有这方面的资源，不如给你调到金融部门……”

    他说的直白。确实，当初跑新闻找新闻时，大家也都是各显神通，家里有资源是最好的，有什么方面的资源，就负责什么方面的新闻采访。

    刘台长很符合人们对中年男领导的刻板印象，一身扣不住扣子的西装，一颗露出半边头皮的脑袋。办公室里坐在那喝茶，手上的肥rou堆起，一个拳头有茶盏大。

    他现在一声声“嘉音”，当年乔风为了给嘉音换岗，请他吃饭时，他叫乔风“老乔”，叫乔嘉音“小乔”。那时他还没做副台长，但官威不小，说话永远含糊不清，模棱两可，使你揣测他的心思。

    那是嘉音第一次见乔风上赶着讨好人，为了给她换个工作岗位。吃好饭回去的路上，乔风见嘉音情绪低落，笑着安慰她说：这有什么，这是爸爸该做的。社会就是这样的，所以你一个女孩子，爸爸总希望我多努力些，你就能过得轻松点。

    “算了吧，工作上哪能谈什么朋友不朋友的。”

    “就由你去，反正你也比较闲。”刘兴一锤定音，嘉音来不及推阻，边上人就往她怀里束鲜花。

    怀抱沉甸甸的花束，嘉音呼吸一滞，苏允那天送的花已经凋谢了。这几天，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订花束，刻意遗忘那个晚上。

    他们都在对方面前，竭力表现出遗忘，在自己心中，却又反复回想。

    嘉音往演播室走去。

    采访还没有结束，她安静地在阴影里坐下。

    背景灯、补光灯、柔光箱……各种灯光照耀在顾淮和主持人应晓寒身上，他们与其他人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顾淮今天穿着黑色商务西装。

    嘉音很讨厌穿黑色的男人，这句话也可以直接说成嘉音讨厌顾淮。

    如果把青梅竹马的标准放得松一点，那么乔嘉音和顾淮也称得上是一种青梅竹马。他们从小认识，并且在大学以前都是同校。

    但嘉音讨厌顾淮，偏巧就是从他们刚一见面就注定的事情。

    那时嘉音刚从乡下回来，土里土气。嘉音在乡下姥姥身边时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可来到城里却畏手畏脚起来。她发现她那被阳光暴晒后得到的黑色皮肤在一众小孩中格格不入，她那粗硬的偏棕头发扎出来的小辫也因炸毛变得杀气腾腾，她的举动她的语言，她的一切都像异类。章萍玉尽力为嘉音打扮了，换上漂亮的纱裙与皮鞋，头发剪短梳顺，把脸抹干净、手擦干净……

    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嘉音到顾家做客时，她惊叹这样美丽的房子像是公主的住所，她在顾家漂亮的花园里奔跑着去追逐蝴蝶……当她差点忍不住要在那巨大的草坪上打滚时。

    她望见了站在台阶上的顾淮。

    那时候顾淮就是天天一身黑了，他穿着黑色……嘉音也记不清到底穿的是什么衣服了，那时是夏天，顾淮不可能在户外还穿儿童西装，可偏偏如果一回想，嘉音就觉得那日的顾淮是穿着黑色西装站在台阶上看她，和长大后的顾淮身影相重叠。

    顾淮站在台阶上看她，嘉音清楚地看到他笑了……

    那笑容，不是年幼的嘉音所能形容的，可她意识到这笑容就像他们此刻的位置，是自上而下的。后来，嘉音在动物园看到人们对着笼子里的动物露出的微笑，她觉得两种微笑必然是有相同的成分在其中。

    嘉音敏感的自尊心在那日受到巨大的挫折。

    她原本是要规规矩矩站好，把裙子理平整。可因为顾淮的笑，她直接趴在草地上滚了两圈。她趴在阳光晒得炙热的草地上，把沾了汗水和草叶的头发往脑袋后捋时，如愿看到台阶上那个衣着得体的男孩笑容僵住。

    而她则挑衅地看向他。

    说真的，那时她真想冲上去打他一顿，如果是在乡下，她一定这么做了。可嘉音知道，现在不同了，她的行为已经很出格。

    顾家的保姆惊讶地跑过来抱起她的时候。

    嘉音听到她惊呼：“啊呀，小姑娘怎么这样的？”

    她的心又是一皱。

    可她依然倔强地看着那站在高处、已经面无表情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