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他就该死!
解决了方家,她们这一路顺顺利利到达怡城。 上次来怡城还是六年前的祭祖,因为沈执伤了人,两家闹的不愉快,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沈岳恒和沈一葶已经到了,怕陈叔不记得位置还发来定位。 知道快要到了,沈执蔫嗒嗒的抱着越颜胳膊,嘴角向下,一脸落寞。 “不开心?”越颜用另一只手勾了勾他下巴,又捏他柔软的脸颊。 他垂眸不语。 “执哥?”越颜虎口托起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我就是不喜欢这里。”沈执看她一眼,眼睛固执的垂下去,不想让越颜看到自己眼里的情绪。 “颜颜,”他摆弄越颜的手指,把它们缠在一起又捏来捏去,就像他此刻纠结的心情。 “我们回去好不好?就现在,回去吧。”沈执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她。 他不喜欢怡城,这里不可控因素太多太多,他迫切想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车子已经开到宅子的停车场,沈家舅舅来接他们了。 人现在就在车外。 不等越颜回答,他刚说完就像xiele气的皮球,连肩膀都塌下去了。 微不可闻的低喃着:“我真讨厌这里,我真讨厌……” 车窗被敲响,越颜抱着沈执摸他的背:“我们给外外送走就立刻回去。” 沈执恹恹点头,越颜带他下车时,他死死抱着越颜都胳膊低着头紧闭双眼。 “来了,快进来吧,给你们准备了房间,进去歇一会。”沈执的舅舅看了他一眼,对越颜不咸不淡的说。 越颜冲他点头,半抱半撑着沈执坐上内线专车。 这辆车能直穿宅院把沈执送到给他准备的房间。是专门为沈执打造。 他小时候的病情比现在严重的多,全程不能看见人看见景,直通的房间也是一比一按照他家里的房间布置。 这辆车也是,驾驶座被隔开,只有越颜和沈执上了车。 “好了好了,马上就到了。”越颜把抱着的肩膀,一手盖在他的脸上,让他嗅到她的气息,肌肤感受到她的温度。 沈执此刻脸色惨白,睫毛微微颤抖像极寒之地的蝴蝶。 他的脸埋在越颜的手掌里,越颜能感觉到他稍显急促的呼吸。 这种环境让他感到不舒服,产生生理性排斥了。 “执哥呼气、吸气……做得好!再来一次。” 越颜拇指摩挲沈执的眉眼,手心感受着他的呼吸频率。 如果有仪器直观检测,就会发现沈执的精神在隐隐崩溃边缘,他双目微微充血,心跳尤其剧烈。 即使不用仪器,他的状态也rou眼可见的焦虑狂躁,眼瞳动的极快,牙关紧咬死死抑制着毁灭欲。 要不是越颜还在,要不是她还抱着他,不厌其烦的抚摸他和他说话,沈执是不会忍耐的。 他喉咙间发出沙哑的低泣,颜颜二字含在嘴里绕了一圈又一圈,这是他的力量来源,他依恋又忌惮的存在。 “颜颜在呢。”越颜脸颊蹭着他的耳朵厮磨,声音冷静又清凉,似清泉般叮咚落在沈执心头:“执哥好棒,控制的真好,颜颜爱你,颜颜最喜欢你……” 车子很快把她们送到房间,在宅基地上特意开辟的一间屋子,这里只通往主宅,与宅院并不相通。不是特意而来就不会有人打扰。一应布局都是沈执熟悉的。 刚下车他就瘫软在地,就像刚从地狱死里逃生的人,劫后余生,花光了所有力气。沈执逃到安全区,心弦松懈,人软软的靠在越颜肩头。 越颜让他抱着自己,手臂用力将他抱起来往房间走。 把人塞进被子,鞋都来不及脱,越颜也进到被子里抱住他。 沈执手脚冰凉,在密闭狭小的空间与越颜紧密贴在一起,安全感包围,他却突然鼻尖酸涩,委屈的想哭。 毫无由来的脾气,于他来说刚经历了一场艰难又恐怖逃亡,而他积极又努力没有一句怨言、没发一次脾气。他含着泪问越颜他乖不乖时,身上的冷汗还没谢呢,越颜怎么能说他哭的毫无理由,是被宠坏了的娇纵? 越颜毫不吝啬的夸奖他、亲吻他。她那么冷漠的人,又凶又臭的脸挂上大大的笑容,极骄傲的说“执哥是世界上最棒的人!”“没有人比你更乖,更厉害了!” 沈执喜欢她这样夸自己,喜欢她这样对自己笑。 病态红晕的脸上洋溢起满足又幸福的笑,他开心地亲越颜的嘴巴,小口小口轻啄,不含情欲,只是表达他愉悦的心情。 这个时候,沈执又快乐的像个孩子。 我乖,我乖!颜颜爱我! 心像长了翅膀飞走似的,轻飘飘的不太真实。 等他的汗谢了,情绪也稳定了,越颜带他去洗澡换衣服。 沈执不用出去接触别人,只等着出殡那天把老人送走。 越颜给他换了件黑色条纹格子衬衫,头发吹的半干,碎发点在额头眉间,刚洗完澡的沈执皮肤水润又白净,黑衬衫把他衬得气质绝佳,跟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似的。 他坐在沙发上玩鲁班锁,拆解又扣上,白玉似的手指修长而匀称,细嫩的皮rou包裹标致的指骨,只这一双手够值得赏玩许久。 突然有人敲门。 笃笃笃—— 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 不敲开誓不休的架势。 沈执充耳不闻的玩着手里的玩具,连个眼神都没分过去一秒,他拆分熟练了又摸出一个新的玩,间或往嘴里挤一颗奶酪吃。 越颜去阳台打电话了,沈执自己在房间里。 敲门声一直不停,急躁又响亮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沈执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他有自己的小世界,别人进不来。 等越颜打开阳台的门回到屋子里,沈执才突然恢复听力,立刻扔了玩具朝越颜走过去。 “颜颜~” 他声音里带着小雀跃,是看到越颜的开心。 越颜抬手握住他伸来的手,听到敲门声,牵着沈执去开门。 从门口监控里看,是个沈执的舅舅,后面还跟着个年纪不大少年。 应该就是沈甚了。 那个差点被沈执炸死的孩子。 越颜示意沈执看,沈执瞟了一眼,往越颜身后站了站,下巴搁到她肩膀上,没什么情绪,也不说话。 “我开门了,你回不回去?”越颜问。 沈执小幅度摇头,嫩生生的脸蛋鼓了一下不太开心的样子,高大的身躯站在越颜身后半拢着她,手指挤进她五指间,摆出占有欲极强的姿势。 “呦,少爷愿意见人了,世界第九大奇迹啊。”她玩味地勾了勾唇角带出笑意,笑的沈执恼羞成怒地哼一声。 越颜笑归笑,但少爷愿意见人,挺好的。 她打开门,对已经不耐烦的沈一严说:“怎么了舅舅,有什么事吗?我刚才在阳台打电话没听见敲门,你久等了。” 越颜话说的客气,可她那双狐狸眼是天生的恣睢,加之她神情淡漠,压迫感不由而生。 沈一严眉头瞬间拧紧,他最烦的就是这两个小辈,一个目中无人,一个是精神病。 “准备一下,你爷爷奶奶来看你。”这话是冲着沈执说的。 沈执从始至终就没看过他一眼,下巴搁在越颜肩膀上往嘴里扔奶酪。 沈一严身后的沈甚见沈执对自己父亲这么无礼,不由的尤其气愤,可他还记着自己跟来的目的,压下火气,语气亲厚的说:“执哥,颜颜jiejie,好久不见了。” 沈执正往嘴里挤奶酪,听到他嘴里的称呼,动作一顿奶酪掉在地上,他眼尾轻扫,一种令人不适的阴郁顿时席卷沈甚全身。 他生生忍住后退的脚步,让自己的视线尽量集中在沈执掉了的奶酪上:“真可惜!这个是彼岸那个牌子的吧,是挺好吃的,就是太难买了。” 越颜的目光在他们父子身上打转,沈执听到这话用脚踢了一下奶酪,把它从门里提到门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滚到沈甚脚边,就好像喂狗一样。 沈一严两腮陡然咬紧,沈甚却比他能忍,他向前迈一步,越颜以为他会踩在哪颗屈辱的奶酪上,他却坦荡荡的跨过去,站在门内,站在越颜身边。 安全区域被侵犯,越颜几乎马上就感觉到沈执紧绷的身躯,她用力捏了捏沈执的手,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 目光看向沈甚,她歪了歪头挡住他看向沈执的视线,眼角眉梢都带着骇人的冷意:“出去。” 沈一严这时拉着沈甚胳膊把他拽回来,像模像样的训斥道:“啧,你这孩子怎么不长记性,人家让你进门了吗?” 说完就看着越颜,歉意一笑:“见谅啊,这孩子在家自在惯了,忘了他哥不能见生人。” 自在惯了,是在提醒她这是沈甚的沈家,不是沈执的沈家吗? 越颜瞧着,不像是来报当年沈执把沈甚关在房间里放炮仗的仇,倒像是忌惮什么,一边想要和解,一边来给她下马威的。 沈甚和他爸一唱一和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执哥,对不起啊,还有当年的事,也是我的错,是我先不打招呼就闯进来吓到你了。” 被沈执无视个彻底,沈甚也不觉得尴尬,转头跟越颜数说:“颜颜jiejie,执哥的奶酪是你买的吧?还有吗,可不可以给我两颗,我也喜欢吃那个牌子。” 他长相不错,六年前还是个小学生,现在已经念高中了,憨纯一笑,倒能博得几分好感。 况且他小时候也是听说越颜能让沈执冷静,出于好奇过来找她玩,一见越颜漂亮又有气场,就总爱找越颜玩。但当时的沈执太不可控,对越颜的占有欲也太强。 沈甚吵着让越颜带他去放烟花,可越颜拿沈岳恒的工资给沈执打工,不能抛下沈执跟他玩。再说不年不节的放什么烟花,祭祖多用鞭炮,哪有烟花。 沈甚偷拿剩下的鞭炮闯进沈执的房间找越颜,沈执正在外面院子和越颜玩,听见声音,没叫秋千上闭目养神的越颜,自己默不作声的进了房间。 他当着沈甚的面把窗户全部锁死,然后站在门口,一只蜡烛点燃沈甚手里鞭炮,然后锁上门头也不回的里去。 沈甚和燃烧的鞭炮关在一起,鞭炮炸开点燃了屋内的床帘床单,大火燃烧,浓烟滚滚,沈执就这么回到院子自顾自的玩起来。 这间房子与其他宅院不通,只有一条专车路和通往住宅的小路。幸亏越颜听到鞭炮声及时醒来,冲进去把吓傻了的沈甚拎出来,还扑灭了火,在众人赶来之前平息好一切。 从哪以后,沈一严夫妇和沈一葶沈岳恒闹翻,这件事连个道歉都没有就这么不了了之,六年两家一个电话都没打过,还是老祖宗去世,这对兄妹才又坐在一起。 那奶酪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不易保存,运输成本太高,国内并不流行。沈甚朝她要奶酪,越颜歪歪头示意沈执才是主人。 沈甚期待的看着他。 “执哥,你愿意给他吗?” 沈执不说话,他眼神放空,毫无波动的咀嚼着新一颗奶酪。 越颜朝他抱歉的笑笑:“这回出来带的也不多。” 沈甚可惜的“啊~”了一声,失落的点了点头,好像很喜欢很喜欢那种奶酪的样子。 外甥肖舅,这话没错。沈执长的不像爸爸不像mama,跟沈一严沈一葶的弟弟,那个早亡的沈一焕极其相似,沈甚也是。 所以,当他为吃不到奶酪而可惜时,越颜恍惚看到了沈执。 她从口袋里摸出块糖。 是陈叔给的,用彩色玻璃糖纸包裹着的水果硬糖,很常见的一款糖,拿在越颜那双漂亮的手里却显得独一无二。 “没有奶酪,给你块糖吧。”越颜示意了一下,抬手把糖块抛给他。 沈甚也不挑,立刻拧开糖纸把糖吃了,还把玻璃纸收起来,笑容满面:“谢谢颜颜姐,我也挺爱吃这种糖的!” 他看了一眼沈一严,主动说:“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走了。执哥,颜颜姐,回头见。” 送走了沈一严父子,越颜又接到两个电话,一个到海上打来的电话。 是给她报告秦安情况。 另一个揭示了沈一严父子反常的原因,和越颜猜测的一样,他们认为她和洺京的几位子弟搭上了关系,沈家让她帮忙做牵线人,好抱上其中一位的大腿。至于沈甚,他们在看沈执对她的影响力有多深,会不会因为六年前的事导致她不愿意帮这个忙。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打完电话回来,越颜就看见包着彩色玻璃糖纸的硬糖被扔了一地。 沈执正光着脚用力的踩。 小小一颗糖,不小心踩到都要疼半天,他竟然已经踩碎两三颗了。 知道他是又吃醋了。 越颜过去拿来鞋子给他,自己也穿好鞋,和他一起踩。 六年前沈执纵火,越颜出于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教训了沈执,六年后又回到这间房间,沈执学会不损害别人的方式释放情绪。 全部糖块踩碎,他扑进越颜怀里突然放声大哭。 好苦啊,好苦啊。 辛苦,又痛苦。 越颜抱着声嘶力竭哭喊着的沈执。 她无法感同身受沈执的痛苦,却清楚的明白,他不是学会了正确发泄方式,他只是在压抑自己。 痛苦仿佛只是发泄,只后的沈执又是澄澈明净的一眼就能被看透的小天使。他们的生活与在家没什么不同,甚至越颜也一样要上班处理公司事务。 傍晚,沈岳恒沈一葶来看沈执。 越颜正在书房忙,沈一葶找她过去。 她好像很害怕沈执,见面时有意无意的挑越颜在的时候,她不在也会把她叫到一边陪着。 可无论越颜怎么问她,她都说那天在车上什么事都没发生。 无奈,越颜只好把这件事暂且搁置。 她们敲门进去,正巧,听到沈执说:“对了爸爸,弟弟爱吃糖,我们给他买点糖吧。” 他眼眸纯净不掺一丝杂质,带着笑意看着向沈先生。 沈岳恒当然记得六年前沈执和沈甚的冲突,他想问,又怕惹沈执不快带来难以承受的后果。 与刚进门的越颜对视一眼,她没什么反应,他便先答应道:“好啊,那弟弟爱吃什么糖你知道吗?” “知道,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硬糖,他喜欢吃那个。”沈执看到越颜来,立刻起身过去,低头揪着越颜的袖子,眉眼透着温软的笑意:“我想给他一个惊喜,用他喜欢糖堆满一整间屋子。” 越颜立刻朝他看去。 沈先生不明所以,还建议道:“那样就得多买些了,还可以买些气球装饰……” “太好了。气球里面也应该灌满糖,他喜欢嘛。”看着沈执天真的笑,越颜眉头一跳把他拉走。 她看沈执一会儿想说什么,又只是妥协的叹了口气,用力捏捏沈执的脸,直到白净的脸颊印出个印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执哥,这个计划不可以。” 沈执揉揉脸,无辜的看着她笑:“颜颜说什么?” 越颜努力扬起的笑容终于落了个干净,与他交握的手也松了下。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沈执,不说话。 摆明了告诉沈执她已经不高兴了。 沈执嘴角的笑僵在脸上,懵懂干净的眼睛飞快闪过一丝恨意,很快,里面续起雾水。 他用力攥紧越颜的手,身体前倾脑袋抵在她的肩膀上。 “又是他,”他声音轻的近乎叹息,没人知道他压抑了多少阴晦的恶意:“他就该……” 尾音被吞进去,沈执不敢说。 他必须天真、必须无辜、必须是弱者,他不能坏、不能心机、不能有攻击性。不然颜颜就不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