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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

    

离别



    迷迷糊糊中,晏诗施感觉有人替自己穿上了干爽的衣物,在那满是安全感的气息中,她也昏头昏脑地任他动作,不是她不想动,实在是浑身酸软无力,也提不起一点力气,干脆倚在那人怀里,垂头假寐。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声后,身上衣衫己尽数穿戴好,祁明耀贴进她"诗诗,醒了没?准备回住处了"

    "嗯......"晏诗施慵懒地应了声,双臂勾着他腰身,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眼睛闭得死紧,根本就不愿意睁开。

    祁明耀见状,不由得轻笑出声,低声道:"不若…我背你回去,你帮我撑伞?″

    晏诗施杏眼微睁,点了点下颌,扶着祁明耀的肩,她缓缓地撑起身子,谁料方才那场动作后实在是骨软筋酥,双腿打着颤儿,愣是站不稳。祁明耀轻轻揽她腰,怕她栽倒,温声道"回去好好休息吧,饿不饿?可要买点吃食回去?″经他提醒,晏诗施始觉腹中空空,饥饿袭来,连声应下。

    祁明耀将她搀着站直身形,旋即蹲下身,接过她靠贴下来的身子,劈弯稳稳地托起她的腿,拿过身旁的雨伞,走出画舫外,雨势己不复之前那般湍急,只密匝匝地飘舞着,沾湿佳人雾鬓娇颜,天己泛起青灰色,烟雨蒙蒙,画舫己行至河岸边,想是祁明耀趁她昏睡时驱桨划行的。

    晏诗施一手撑伞挡雨,一手环着祁明耀的脖子,脑袋枕在他肩头,松快地打量周边景色,聆听细雨垂落在伞面溅起的滴哒滴哒的声响,轻柔的风拂过她的面颊带起青丝浮动,麻酥酥的痒,舒服的晏诗施微脒着眼,规律地晃动小腿,一前一后,边哼起小曲,边歪过头盯着近在咫尺的侧脸,蜜滋滋地瞧着自己嫁的温柔夫君,不由面皮儿红透痴痴地笑,一时兴起想照上去亲口,却不得劲只蹭到他的耳廓。

    祁明耀先是侧耳听到声低低的娇笑,刚想问什么事这么高兴,敏感的耳际就绕起温热的吐息,软软糯糯的擦过激起点点微麻,当即就晓得是什么的祁明耀忙轻咳了声"诗诗,别闹…″薄薄的耳垂却因蜻蜓点水的触碰而风声鹤唳,蔓延起红潮。

    晏诗施却乐的细细观他不自然的神情,发出咯咯的银铃般的清悦娇笑,靠在身下人宽阔稳健的后背上,她蓦然想,希望这条小路能永远走不完,如果阿耀累了,她就下来牵着他走下去,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也不知为何突发奇想,大概是因为她太满足眼前的平凡与幸福了,所以害怕失去……

    回到客栈后,祁明耀让晏诗施睡下歇会儿,怕客栈的板菜不合她口胃,他出去买些她爱吃的回来,晏诗施笑得开怀,待他出去后,复躺下阖眼浅眠。

    祁明耀在客栈门外买了两碟晏诗施喜爱的糕点,又叫掌柜给送来热粥,才转身回去。

    踅至房中,祁明耀看到晏诗施还未苏醒,柔软的身躯笼在薄被下,呼吸间带动一起一伏,一截玉臂露出,轻搭在床被外。

    枕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不禁笑笑,将手中的东西放于床榻旁,俯身轻啄一下她唇畔的香甜,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适才碰到的人,下属与他说云梦城周边又有异动,昨日铺天盖地的暴雨就是异象之一,他须得赶快前往阻止,不然又会像前次一样漫到云梦城,而他决定在第二天傍晚前赶到,可这些要他如何与他妻子交待,新婚不久正是蜜里调油时便要离别,日后也说不定总是重复这样,他陪伴不了她,她又该是何等的伤心难过?

    思及此,祁明耀不免担忧不已。

    "阿耀,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嘛?要不唤郎中来看看?"晏诗施的声音倏地从他旁侧传来。

    "呃......不用了!"祁明耀唬了一跳,忙抬头应道:"我只是犹豫这会儿要不要叫醒你,既然醒了就快吃吧,别等它凉了″言讫忙将粥端给她,旋即准备向外迈去。

    晏诗施疑惑地睇他"你不吃么?"

    祁明耀心下还怀着对妻子的愧疚,不敢面对她,于是笑道“我已经吃了,去外面练练剑,你快吃吧。"话毕,人已踱步至门外了,只留下晏诗施一个人若有所思。

    及至她填饱肚子,祁明耀都杳无踪迹,思索了片刻,她下楼询问掌柜的祁明耀去了哪里,掌柜的告诉她,祁明耀一早起来后就去了后院练剑,晏诗施听闻后,立刻换洗好衣裙,按着店小二的指示跟了上去。

    后院栽种了些树,留有一片空地,平时很少人来,也为练剑提供一个静逸的空间,祁明耀纵使再心烦意乱,只要剑在手,须臾之间就能平静下来,直至心无旁骛,很快他便投入其中,剑身舞动间,迸发出明耀的光芒,速度也极快,剑影如流星划过,一招一式,大开大合,剑气如羽翼般轻盈却蕴含鹰隼之势,绝不可小觑,空气中隐隐有破空之声。

    晏诗施一进院门瞧见的即是这副场景,倒也没出声打断,反站在原地欣赏起来,祁明耀察觉到有人进院,不由收剑敛息,一转眸,正巧探见晏诗施站在门外看着他,遂微微一怔"诗诗,你怎么来啦?″

    晏诗施小步向他迈来,掏出帕子替他拭汗,她迟疑地窥他面色,犹豫道"阿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看你那般苦恼的模样,不如…不如说出来!我们不是夫妻吗?"晏诗施仰眼望他,小心翼翼地观他神情,圆圆的杏眼满是真诚之色,诚恳地询问他,"我……″祁明耀话一哽,掣住她捏帕的手,终不忍道"诗诗,我又要出远门办事了……"话音渐渐低落,隐约有些气弱,祁明耀垂着眼不敢窥她此时神情,空气缄默半晌,晏诗施出声打破了寂静"要去多久啊?"她抿唇笑道,只是牵起的弧度有些牵强,早就该有所准备的不是吗?祁明耀身上系着的不是只有她的爱与幸福,更多的时候他都要将时间献给黎民百姓,连与她的甜蜜时光都是匀出来的,离别嘛,早该习惯的啊…只是那失落掩都掩不住。

    "快则十天半个月,慢的话至少……三月"祁明耀张望一瞬,登时愣住了,眼前少女年纪的女孩红着眼,微抬着下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未几她将手抽出落到他胸前,佯做整理他的衣襟闷闷地问"那……危不危险?”祁明耀察觉道气氛有些凝滞,嘴角噙笑故作松快道"没事的,有神兵利器在手,邪魔外道近不了身的,娘子……莫为为夫担心啦″

    晏诗施也不想这么僵持,只是方才情绪有些失控,这会也就顺着祁明耀的话接下,握拳捶了她一下"正经些,不要玩闹嚜……"祁明耀笑吁了口气,忙转移她注意力"呐,这就是我偶然间得到的神兵利器,利害得很呢,用起来也很趁手,剑锋锐凛,吹毛断发……"他托起的长剑剑身白羽发间插,流星腰后挂。

    "剑名无极,也有更通俗熟知的名字'云鹰剑′"

    晏诗施的注意力全被"吹毛断发″给吸引走了,泛红的眼睁大瞧他"真那么厉害么?″

    提起这个祁明耀底气很足,眉梢飞扬,"那当然了!″好像还有些急"你不信?″

    "厉不厉害试试就知道了″

    "嗯……?怎么试?"

    晏诗施也不解释,只伸手去捞那柄剑。

    "小心,有些沉"祁明耀看她咬牙坚持着拿稳,还是一头雾水。

    晏诗施双手握住剑柄,吃力地举起,祁明耀怕伤着她,一只手帮扶着,只见她瞥来一眼"头发,取你一点后尾发梢″虽还是有点疑惑,但还是如实照她的话来。将断掉的一小截发尾收拢送至她眼前,谁料她活音一转"帮我也取点儿″

    待将一黑一白两节断发蓄拢在一块儿,祁明耀好似有些懂她的意思了,见她取下随身佩带的香囊,倒出里面存放的香料,拾起断发放进里面,将囊口系紧递交给他,晏诗施慎重道"结发授长生,永结同心,望君……珍重″眼泪也夺眶而出,话落,她垂眸,掩饰着自己的心酸。

    祁明耀见状心疼地拥她入怀,低头吻着她额际的发丝,温柔而坚定地承诺道"放心,为夫会保护好自己。你也要好好的,知道嘛?"

    晏诗施将头深埋在他怀里,轻点了点头,心里却依然惶恐不安,他说过的,这辈子不会负她。可是他们......究竟能否白首偕老,她心里莫名没有把握"阿耀,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祁明耀抚摸着她的秀发,心中一暖,"诗诗,会的,为了你我一定会的"

    ............

    晏诗施与祁明耀一番分离,晏诗施垂涕潸然地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才恋恋不舍转身,回到屋内,坐在榻沿,一边看书,一边胡思乱想。

    直到天微微擦黑,她才准备洗浴一番回屋睡觉,却在此时,听得一阵敲门声,她寻声望去,问道"谁呀?"

    出声的是客栈内的伙计,他在门外说"有人说是祁府的人来找姑娘,不知姑娘是否认识,如果不认识的话,小的就去打发了。″他的语气颇为客套。

    晏诗施蹙眉,她与祁府素不相识,祁府的人来找她作什么呢?会不会是他的父母亲戚呢?可他不是跟自己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吗?晏诗施不禁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晏诗施打开房门,就见一个穿戴华丽的妇人带着一群家仆嬷嬷站在门口,妇人脸色略显憔悴,神色却异常精明。"夫人您好,请问是找......"晏诗施话音刚落,就感觉到眼前妇人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敌意。妇人冷笑,眼角斜睨着打断她"你就是晏诗施?″像是质问语气却是肯定。

    晏诗施心下一惊,她怎么会认识自己,难道她派人调查自己?这个想法甫一冒出,就被晏诗施压制了下去。

    晏诗施不动声色道"你是......?"妇人冷哼了声,语气刻薄地讥讽道"我是谁不要紧,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离我家耀哥儿远点!"

    "耀……?你是……阿耀的母亲么?"晏诗施不确定道,毕竟这是在外,她不敢贸然叫出全名,怕引人注意。妇人一怔,冷笑道"你连我都不确定是谁,看样子他没跟你多说他家里的情况,也不是把你很放在心上嚜,你若识相就赶快收拾东西离开他!我家耀儿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攀附的!"

    晏诗施不卑不亢道"不知夫人今日前来是何目的?如果不是为了这种事,就请恕我失陪了,夫妻同心,我总要等他回来再定夺我的去向"说完便要退回房内。

    妇人怒从心中起,她是祁府老爷的续弦,祁明耀是已死的原配所生,早先小时候设计弄丢祁明耀,以为他那么小年纪在外流落肯定活不长,没想到多年后竟在军中被祁老爷发现,提拔为将军,他能力也确实不凡,竟然能稳坐多年,可惜她大儿子是个不成器的,眼瞧着比不过,祁老爷将爵位传给了祁明耀,偌大的祁府就这样落到他手中,祁老爷死后她也没有什么强大的依靠,自己当然得上赶着与他攀关系。但不知是这孩子是心里有数,还是天性冷淡,仅维持着表面上的礼数,从不与她亲近。

    实在是黔驴技穷,她就打上了他成亲人选的主意,作为继母,还是能掌控他的婚事的。只要把自己的亲戚后辈嫁给他。还怕他不迁就自己?

    可这算盘是打的好,却不晓得这小子竟跑到江南自己成了亲,没通知任何亲人,她还是之前不久才收到一点儿风声。一路奔波来探查,终于趁他外出来逮人,准备逼着对方离开,这点她还是有信心的,毕竟江南的晏家也不是什么势力庞大的家族,跟祁家比不值一提,也就有点儿小钱儿。

    可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有几分傲骨,竟敢拒绝自己,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她一定要牢牢抓住,让这个丫头离耀哥儿越远越好!

    晏诗施见妇人神情变幻莫测,不晓得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她,倒没看出她与祁明耀有一点儿相像之处,脾性作风更是一点儿也不沾边,按理说祁明耀那么温柔有礼的人,母亲也应该是知书达理,娴静温柔的,怎么也不可能这样吧?晏诗施暗暗纳闷儿。

    她有些发呆,因此没注意到周边情况。待到回神一抬头却发现了多了另一位面生的男子,这么多人却很容易瞧见他。

    只因他面貌俊美,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熠熠闪烁。气度亦是不凡,身上衣着却有些奇异,内里是一件墨色的衫子,外套一件芰荷色的青衫,边缘却是黄丹色,甚至还戴着一对像是耳珰的流苏配饰。这身衣物加外貌着实打眼的很,不外乎一眼让人注意到。

    "夫人。"男子抱拳躬身,对那位妇人客气有礼"祁将军让在下来接这位小姐,小姐请随我走吧"

    晏诗施闻言一愣,她转而想,难道这个人是祁明耀的部属?可她根本没见过他,穿着那么奇怪,万一是什么歹人……想想还是待在屋里安全些。

    现在需找个理由将面前的局面糊弄过去,想是感受到了她的迟疑,那人又笑着慢吞吞地说"祁将军,就在下面等着。"慢条斯理的语气。却一石激起千尺浪。

    "??!″

    晏诗施和那妇人闻言均是一震。两人互望一眼,神情却各不相同,妇人掩唇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既是将军亲自吩咐,那夫人我自然要给个面子,就由我带这位小姐下去,″言语间透露的意思就是要去查证一番。她本来就是趁祁明耀不在才能一番气势汹汹的逼迫人,倘若人根本就没走,那自己不就是白忙活了吗!

    晏诗施听懂了妇人话中的含义,心中却疑窦丛生,祁明耀明明已经走了,怎会又中途折返回来,是料到了现在的局面吗?可是,怎会呢?还是那人在说谎,意图蒙混过关?她本想推脱不去,却不想那妇人居然不留余力,不给晏诗施半丝拒绝的机会,吩咐丫鬟嬷嬷立刻拽着她往外走,根本不顾晏诗施的反抗。

    那名男子看到这一切也不阻止,似笑非笑的在前面带路。只是走到客栈大堂,果真看到了祁明耀的背影,晏诗施连忙挣扎了起来,那妇人见正主真的在此,不免有些投鼠忌器,当即不敢放肆,让他们松了手。

    晏诗施一得空就朝着祁明耀的方向奔了过去,乳燕投林似的想扎进他的怀里,却没成想他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慢点儿,别摔了。″

    晏诗施看着眼前人,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一点怪异,却因眼前场景并未多想,想他是因为怕自己被刁难,所以赶回来看她。

    "既是回来了,你们俩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了。″那妇人皮笑rou不笑的丢了一句话,便转身带着奴仆灰溜溜的走了。

    晏诗施心底有些忐忑不安,当下拉着祁明耀的手,急切地说道"阿耀,我们换个地方吧,这儿……不太安全"考虑到那妇人能在他走之后来找自己一次,就定会有下一次,还是先转移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住好些。

    祁明耀点点头,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向客栈外走去,那名男子也笑吟吟的跟在他们身后。外面天色已晚,漫步于街道上,晏诗施不时与祁明耀搭话,得到的却只有他的敷衍,她有些不解,以至于将注意力全倾向于他,而忽视了周身环境的变化。

    直到走到一处幽深的巷道,晏诗施才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要去哪儿?″

    奇怪的是,这一次没得到任何回应,祁明耀只是背对她直直的站着,牵着她的手一动不动。周身的凉气似乎也蔓延开来,晏诗施心底有寒意一点点窜上,让她不禁有些颤抖,她忽然有些慌乱,想挣脱束缚她的手,却只觉那股力道越来越大,攥得她生疼,好似手骨都要被捏碎了。

    "阿耀,放手,你弄疼我了……″挣脱间她无意间一抬眸,心里那股怪异与荒谬感节节攀升,直至顶峰。

    她发现……她的丈夫曾与她断发的发尾处,此时完好无缺,像是根本不曾有过缺口。

    一阵毛骨悚然,她怕极了,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何能装作祁明耀的模样?此时的她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草木皆兵。

    像是终于欣赏完她惊慌的面容,后头那位一直被她忽视的男子悠悠地低沉道"这么快……就发现了么?"

    晏诗施听得这话,禁不住脊背发凉,骨寒毛竖,还没等她慢腾腾地转头,脖颈一痛,就不知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