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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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监狱的唐秋心情格外沉重。 和室内的阴冷不同,铁门外阳光明媚,风却喧嚣得很,卷着沙尘高高扬起。 唐秋感觉被大风一同刮走的,还有她的爱情。 宋子谦来见她的时候,没刮胡子。 因为没轮得上用刮胡刀。 唐秋已经忍了两年的板寸头。 她不断地催眠自己,会长出来的,头发而已,等出狱以后再留长就是了。 可是当她见到剃着板寸还冒着凌乱胡茬的宋子谦时,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夸擦一声,裂开了。 那个记忆里青涩干净的少男距她似乎已经非常遥远了,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沧桑的、颓然的囚犯,会跟她抱怨室友不好相处,饭菜难以下咽,会时不时地叹气,眉宇间是散不开的愁苦。 这样的他,让唐秋感到非常陌生。 或许他很久以前就已经慢慢变成这样了,只是爱意让唐秋在每次见他时都加上了层层滤镜,刻意忽略了这些改变。 而滤镜破碎的那一刻,她已经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 原来爱真的会消失。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唐秋路过这辆车的时候,后排的车窗被按下,露出陈艾力那张本就精致还上了些淡妆的脸蛋,还有他那头精心打理过的卷毛。 唐秋的目光在他的卷毛上停了一瞬,但很快她就挪开眼神继续往前走了。 她快步走着,陈艾力的车也慢吞吞地跟着她。 “唐秋!”陈艾力叫她,“你停下,不然我就让监狱里的人给宋子谦穿小鞋!” 要是从前的话,唐秋肯定会停下来,好歹揍陈艾力一顿再走的,但是她现在沉浸在失去爱情的悲哀中,已经没心思再管宋子谦会不会遭罪了。 陈艾力眼尖,看见了唐秋手上的钻戒,把脑袋从车窗里伸了出来,情绪有些失控:“唐秋,你结婚了!你居然结婚了!和谁?你和谁结的婚?” 唐秋不理他,他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捂着脸哭起来。 “你结婚了,但不是和宋子谦哈哈哈哈……我跟他争个屁啊,到头来你不是把他也扔了吗?呜呜呜呜呜反正你还是不要我……” 唐秋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抬起手,看着钻戒在阳光下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十分绚烂夺目。 她居然忘了把戒指摘下来再去见宋子谦。 他肯定看见了。 他从前见到她,会欣喜地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好像要把她深深印进眼里一样,但今天他却总是躲闪着眼神不敢看她,低垂的眉眼透出掩饰不住的失落。 原来他也知道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唐秋反而松了一口气。 总比她亲口告诉他要好。 空荡的校园里,唐秋随便踢着路上的石子,陈艾力坐着电动轮椅跟在她后面,时不时被石子硌得颠簸一下。 “哎,我也想明白了,反正都是知三当三,管他原配是谁呢。”陈艾力追上唐秋,“他能让你玩得尽兴吗?他能让你为所欲为吗?唐秋,你再看看我吧,那些……道具我都还留着呢,我还买了不少新的,你肯定没玩过……” 陈艾力越说越小声,脸也因为这些羞耻的话变得又红又烫。 他真的话好多,吵得唐秋脑仁疼。 唐秋停下脚步,陈艾力也赶紧跟着刹住轮椅。 她低头看着他,他脸上粉底擦得不是很匀,出了点汗还有些浮粉,脸颊上飘着红晕,长长的睫毛上翘得明显,像是专门夹过一样。 陈艾力一直仰着头看她,累得脖子都酸了,阳光还非常刺眼,他只能微微眯着眼。 唐秋踹了他轮椅一脚,“下来!” “啊?”陈艾力一时没反应过来。 “让你下来,我累了,给我坐会儿。” “但我自己下不来啊。”陈艾力欲哭无泪,这太为难他一个断了腿的残疾人了。 唐秋单手拎起他就扔到路边了。 然后自己坐上了轮椅,加足马力,一眨眼就开出去好远。 风在耳边呼呼刮过,路旁的树木不断后退,陈艾力在后面呼嚎的声音越来越远,唐秋心里那点郁结也都通开了。 早就馋他这个电动轮椅了,坐垫软和有弹性,腰背处还有支撑,这不比小电驴舒坦? 唐秋舒坦得都想闭上眼睛只管往前开了,但这个念头只冒出了一瞬,就因为路前头突然冒出的身影被迫打消了。 可恶,这为什么不是全自动智能轮椅,居然还要她自己躲路障。 穿着白色短袖的男孩背着书包,手里捧着一个花盆,不过盆里绿油油的没有一朵花。他就那么愣在路中央,大约是从来没见过开得这么快的轮椅。 离得近了,唐秋可以看到他刘海剪得细碎,眉毛浅淡细长,一双眼睛明亮清透,好像会说话似的,五官都很清秀,白嫩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稚气。 风鼓起了他的上衣,显得他身形愈发单薄脆弱。 干净的,纤弱的,像白纸一样的少男。 男孩看清了她的脸,先是错愕,又露出几分惊喜,那双明亮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眨了好几下,好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是唐秋学姐吗?” 唐秋高考那年一鸣惊人,印着她照片的喜报贴得全县城都是,更是霸占了当地新闻头条好久,被树成了学渣逆袭的超级典型。 男孩认识她也不奇怪。 “是我。”唐秋坐在轮椅上,还要仰着头看他,她心里不爽,就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蹲下来。” 他乖巧地蹲下来,仰头看她的样子像一株随着太阳摆头的向日葵,眼神专注地看着唐秋,问她:“学姐怎么到一中来了?” 宋子谦是一中的,可唐秋不是,她那时候只能考进最末流的高中。 但她来过一中不知道多少回。 对这里似乎比对她自己的母校还熟悉。 但她今天为什么要来这儿呢? 唐秋看着蹲在她身前的少男,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膝盖上,揉了揉他柔滑细软的短发,又顺手捏了捏他圆润的耳垂。 少男因为这样突然的亲昵而不自在地躲闪了一下,清秀的脸上泛起薄红,但下巴依然乖巧地担在唐秋膝盖上。 “大概是,为了碰到你吧。” 唐秋笑了起来。 她明白了,爱不会消失,爱只会转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