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看月亮

    景北渊可没闲着，他这个“大管家”借着采购节礼的名义逛遍了湖州城的胭脂商铺，有家不仅卖染指甲的色料，还收各种寄卖的染料，染布的有之、为木头上漆的漆料亦有之，当真业务广泛。以上种种皆不是最古怪的，最古怪的当属他们卖的一些颜料，道是自花中提取，作画时的确能绘出与真花无异的色泽。

    可他们分明是“胭脂铺子”。

    胭脂铺子卖颜料并不合宜，那些颜料之中含有一种花，掌柜的说做不了胭脂、上不了脸，可进都进了，便试着改成颜料，所幸还堪用。

    景北渊便觉出不对。

    大多数花都有自己的产地，并非大江南北皆可生长，而这种花便是产自晋州一带，江南等闲是见不到的。

    再者，既是做不了胭脂的东西，是什么让这个胭脂铺子决意进货的？人情吗？

    “你也穿裙子去的吗？”温客行的关注点格外不一样，叫正思考的周子舒没忍住笑出声来。

    “是啊。”景北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

    时人虽好敷粉，却觉得胭脂铺子不是清雅去处，一般遣家中侍女前去采购。但像赵敬开的这种铺子，不亲自去一趟，是很难发现异样的。

    这坐实了晋州有人与赵敬里应外合，赵敬甚至为此与之合股做生意，硬是吃下对方并不合格的原材料。

    但温客行不在乎这些，温客行只想看景北渊这狐狸精热闹。

    景北渊抖了抖袖子，迈着方步出去的。

    他只是来告知一下周子舒他查到了什么，这小郎君举动着实令人费解，比起jian臣更像妖妃。

    温客行对着周子舒得意地挑挑眉，意思是景北渊跟乌溪应该是有些首尾，不然岂能同穿女服出门？

    周子舒表示北渊是个断袖，老晋王活着的时候总喊着要给他娶妃管管他，景北渊一次也没答应，甚至连他一贯装疯卖傻糊弄老晋王的招数也没用。估计他跟乌溪的事挺悬。

    “为什么呀？”温客行愣了愣，断袖不就是喜欢男的？巫童正正好好是个男的。

    “南疆巫童他……特别小媳妇，你不觉得吗？”周子舒顾左右而言他。

    她总不能告诉温客行，景北渊对他们的主子晋王一往情深。

    温客行会觉得景北渊不是疯了就是瞎了的，周子舒没道理在温客行面前败坏知交的名声。

    温客行还真没觉出乌溪哪里小媳妇，温客行光觉得南疆巫童是想把景北渊弄回去做媳妇儿来着。他觉得此举甚妙，巫童牺牲自己为民除害，大家各得其所。

    这狐狸精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晃一回他嘀咕一回，就仗着自己长得美，跟阿絮乞怜，长得美和想得美是两回事！

    “西南盐井众多，又有南疆十万大山相阻，若无熟悉地形的人，很难找到路吧。”温客行拉着周子舒回房，把她按在床边坐了，帮周子舒揉肩膀。

    “你的意思是查一查赵敬有没有在西南收义子？”周子舒问，“赵敬这些年应是没到过西南的，更久之前的事并不好查，我先让他们留意着，有无看起来不像汉人的存在吧。”

    温客行不过是没话找话说，阿絮要不要派人都可以。他低下头亲了亲周子舒后颈，又帮她继续揉肩膀。

    “阿絮，你手下人告诉我，宋怀仁是学艺不精被高崇退的货。”

    周子舒半闭着眼睛，放松筋骨让温客行帮着揉，高崇对弟子教养还算严格，不然他岳阳派的名声也当不得饭吃。

    再好的名声，两三代武林大会无人前来，几十年间也没出过惊艳的后辈的话，当家人一死，便烟消云散了。

    傍晚周子舒陪温客行去太湖边看了涨潮，虽不知为何傍晚反而涨潮，但不妨碍温客行手指勾着周子舒，整个人都要倚到周子舒身上去。

    湖水漾着清浅的波，反光都荡起一层薄金。

    赏完潮汐，又赏晚霞，温客行甚至非要看月亮。

    周子舒对这些其实没有兴趣，太湖边的月色未必就强过望月河，不过是觉得小郎君此番查案立了功，该陪陪他。

    她与太湖派多半要有一场恶战，说恶战是高估了太湖派那群剑都提不起来的废物，但以寡敌众，总该万分小心。

    “宋怀仁若不死，假以时日也能成个江湖名人。”有风吹过来，在夏夜将至时竟叫人觉得冷，温客行把周子舒一只手拢到胸口，语气沙哑、古怪，偏还带着点漫不经心。

    “你查到什么了？”周子舒没忽略温客行暗下去的眼神，他似乎觉得那宋怀仁……很是恶心。

    “他今年才几岁，便能搅和得岳阳派内斗不休，人死了正好把他做的事掩下去，”温客行对这种祸水式的人物嗤之以鼻，“我若是高崇，断不敢将这与谢无恙争宠惯了的人放在身边的。”

    “等，等等，”周子舒眨了眨眼，她本来以为温客行查到了什么，可争宠二字一出，她又不确定了，“你心里他们俩是这种关系么？”

    “jiejie，你说谢无恙有没有被高崇完璧归赵过呢？若有，他更没了杀人的动机，”温客行神情里透着些不管不顾，“若论杀人理由，唯有他二人在赵敬面前争宠，谢无恙争不过宋怀仁，因此怀恨在心——但我还是觉得谢无恙就是被推出来顶罪的，你想，既然他二人能争宠，别的弟子也能争宠，黄雀且不知在哪侯着呢。”

    周子舒不知该如何应对，却又觉得此时须得说些什么，于是轻轻敲了敲温客行的脑袋，说完璧归赵不该这么用。

    温客行自认为争宠之事他见得多了，晋州军入天窗的争不过四季山庄的，四季山庄弟子们争不过身为前庄主之子的秦九霄，秦九霄争不过他，他和那姓景的公狐狸精半斤八两……

    发现周子舒盯着自己，还歪着头，温客行的心又狂跳起来。

    “既然并不想看月亮，回去练剑了。”周子舒把温客行拽到怀里，手勾着他肩膀把人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