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备七夕24h 第二棒 郭嘉x刘备 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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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低沉晦暗的日子,日光沉沉辨不清时分,天边遥遥暮色渐起,朦胧薄雾浸染出层层叠叠云霓低垂之光景。宅院里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轻盈的雪花悠悠落下,随着寒风在空中旋转起舞,最后融入素白的天地。偶有一片掉落颈间化成了一滴水珠,消散在身体的温热之中。郭嘉披着镶着厚厚一层狐毛的藏青色披风,轻轻咳嗽几声,苍白的面色中透着几分红晕,孤单单地站在幽幽泛着寒气的院子里,冻得发红的双手紧贴放在唇边呵出白雾,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但仍旧矗立在那里,肩上很快落了一层绒绒白絮,愈发显得冷清。 此地是刘备在下邳驻军时住过的宅邸。宅子不大,房间不过寥寥数间,但庭院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像是时常有人来照拂。纵使人去楼空日久,却不见萧瑟破败,也无旁人居住的痕迹,仿佛在等某个人回来。 但这事既不可能,也不能。不久前吕布已伏诛,在这下邳城中魂断梦碎,再也不能成为牵制司空的一股力量,这一切还有刘备的功劳在其中。甚至司空没有询问他们这群有着良策的谋臣,只将这只猛虎的生死交到了刘备手中,由他一句话论断了此人的结局。白门楼上,刘备没有看着向他求救的吕奉先,反而向站在一旁的郭嘉投来一眼,他的目光如数九寒天里一潭黑漆漆的死水,没由来让郭嘉感到几分心悸。时间仿佛被静止,面对司空的询问,刘备用那一贯稳重低沉的声线回应道,公不见董卓、丁建阳之事乎? 他忽然感到骨头里传来一阵绵密的针刺般的疼痛,是这片冰天雪地也无法比拟、从脊背窜上来的森森寒气。于是吕布那充满期盼的双目仿佛被人生生剜去,很快被强烈的愤怒和不可置信取代,不断冲着此人咆哮,如同一只真正的猛兽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嘴中持续地咒骂着一些侮辱的话语。刘备站在那儿聆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抿着唇毫无反应,既不动怒、也不回击,像是这一切和他无关似的。直到司空亲卫将人带向刑场,那猛兽还是用他可怖的双眸恶狠狠紧锁着刘备,仿佛下令处死他的不是曹司空而是这个自始至终没有给他半个眼神的刘玄德。野兽庞大的身躯一点一点消失在郭嘉眼前,雪地里留下一串泥泞的脚印和拖行的痕迹。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以司空的全面胜利为告终,只是过程稍微血腥惨烈了一些。城外河堤冰封的雪水融化成血水灌入城中,使得整座城池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 这腥味熏得人几欲作呕,郭嘉急需一炉炭火偎一偎、驱散一下身上的寒凉,便向司空请辞休憩。但后续的事情让他意料不到,司空拦住了他,要他和程昱一起看住刘备,而自己则要亲自劝降旧友陈公台。故人重逢自有许多话语,刘备不便在旁,只好由郭程二人代为看管。不能使刘备与关张聚合一处,更不能让他和徐州官员会晤。郭嘉如鲠在喉,讷讷称喏,却见程昱目光灼灼地欣然接下这一桩棘手的差事,甚至将刘备带到他往日居所之中暂留。下邳顷刻间易了主,徐州士人惶惶而凄厉地祈求宽恕,荀攸与曹仁指挥着军队占据城中各个据点、有条不紊地收编降卒,司空自有他自己的去处,可怜他郭奉孝只能淋着雪站在院子里,听着屋内传来一些破碎旖旎的低吟。 程仲德大抵是疯了。他自以为是主公亲信,又仗着有着保兖州的功劳,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且旁若无人地染指本不该被他触碰的飨宴。司空只叫他二人看好刘备,可没想过会发生这档子事……郭嘉心中像是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不上不下地喘不过气来,在寒日里压抑着情绪缓缓呼吸,肺叶里弥漫着一股无声的苦涩,扯得胸腔也泛着疼意。 莫约过了一刻钟,也可能还要久一些,屋内动静终于停了。郭嘉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又过了片刻,程昱整理好衣服出门来,有些意外地瞧着门外的郭嘉。郭嘉也打量着对方:发冠歪了些许,衣领被人扯开了一个足以灌入寒风的口子,下摆处粘着一些黏腻的痕迹。程昱顺着郭嘉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程昱虽然年长了一些,但容貌生得并不差,再加上身形高大,在朝中也留下了威仪英俊的名声,只因为曾在兖州搜刮人脯一事实在骇人听闻,给人的印象里总是带着几分阴郁凶狠。此时他面目舒展开来,神情里满是愉悦轻快,面容倒不似往日那般狠厉,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程昱贸然走进院子,被猛烈的寒风激得嘶一声,抬手从容地整理好被扯乱的领口,对着郭嘉吩咐道,“他现在没力气逃跑,你一个人看得住,我去主公那边看看。” 现在的程昱大概是下邳城里最快活的人了。郭嘉置若罔闻,抖了抖披风上积攒的雪,一步步踏进那半开半掩的门户。门口柱子上的红漆已经暗淡了许多,在风雪的侵蚀下不负往日荣光。昔日的徐州之主虽然只是短暂地执掌这偌大的州郡,沦落到这种地步也难免使人唏嘘。他在门口徘徊了片刻,忍不住猜测着屋里那人的状态。是麻木呆滞地躺在床上不发一语,还是在拼命擦拭着那些屈辱不堪的痕迹?他总该是痛苦的,不会一点反应也没有,只不过平时掩饰得好极了。现在他徐州的故交就在荀攸身旁等候着,他想见却见不到,心中一定十分焦虑——又或者,他早就臣服在程昱极尽强势的攻掠之下,此刻正抚摸着腹部兀自感怀。像是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一般,郭嘉急匆匆地伸手推开门,所见到的情景却教他一怔。 屋内霎时间寒风凛冽,刘备站在与门对立的一扇敞着的雕花木窗前,衣衫整齐而妥帖,身形笔直的背对着郭嘉,负手而立,静静凝视着窗外的雪景。鹅毛大雪自窗外片片落入屋中,在炭火热烈的燃烧下化作水滴融入地面,屋内的闷热和屋外的严寒交汇在一处,一股暖流涌向了郭嘉几乎被冻僵的躯体,很快又顺着门扉悄无声息地流淌出去了。若不是炭盆里燃烧着一床薄薄的、粘着污痕的褥子,还有那熏得人眼前发蒙的浓烟和疯狂上窜的火苗,倒也看不出情事发生的痕迹。 刘备听到动静,却没转过身来,语气探寻道:“是郭祭酒来了?”郭嘉没有回应他,反手搭上了门栓,径直走到刘备背后,朝着窗外眺望。或许他在此处观察徐州的局势,又或许这里藏了什么能逃出去的通道,但令郭嘉感到失望的是,窗外只是一个冰封池塘,池塘里立着一些冻死的荷叶和莲蓬,仅此而已,别无他般。 二人贴得很近,从刘备身上传来的热度正源源不断诱惑着一个身体和心灵都浸没了风霜的旅人。郭嘉自然而然地从身后搂住刘备,双手穿过他的腋下,最后在他的腹部交握。一支枯萎的荷叶从枝干处被虫豸啃食,断了一半但仍旧挺立,那垂落的芰荷有一截落入了冰下,另一半则裸露在外迎接霜雪。池塘里多得是这样长短不一错落有致的枯枝残叶,被冰封住维持着死去时的姿态直到春天来临。如今它们覆雪而立,缟衣素巾与天地同色,竟也透出几分凛然。 只有靠得这么近,郭嘉才能闻到刘备身上残留的几分情欲气息。他隐藏得很好,从外表看不出来什么,但他颈间的领子是濡湿的,方才一定流了许多汗;宽厚的耳垂透着红晕,不是被冻的,只能是被一些激烈的情绪引发,总之不是现在这幅相拥赏雪的平和光景。 “刘将军在看什么?” 薄薄的褥子被炭火燃尽了,燃烧产生的一缕缕青烟顺着雕花窗户奔逃四散,与烟雾做交换的是窗外的严寒,郭嘉被两种不同的气流呛得直咳嗽,对刘备也依偎得更加紧密,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他倒不是对刘备抱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或依恋,只是主公将此人交托到他手中,只有看得紧一些才不会叫人逃走。正当郭嘉这般自我劝慰之时,刘备扣住郭嘉的手扯开,轻松挣脱了他的桎梏。 他转过身来,正面对着郭嘉,神情带着几分疏离,轻声道:“郭祭酒,还请自重。”郭嘉顿时感到一阵尴尬,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细细密密的焦虑与沮丧,脸颊上浮现一抹愠怒所带来的薄红,他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刚才怎么不叫程昱自重一些?” 刘备抿了抿唇,道:“我也说了,他不听。” 郭嘉想到程日立那嚣张的模样,知道刘备大概是没撒谎,也许他拒绝的言辞在程昱看来也不过是一种调情,毕竟这人是个十足无耻的yin棍,刘备这种不擅长拒绝的性子对上他总是要吃些亏的。郭嘉伸手解开潮湿的斗篷随意地丢到一旁的案上,只留下一件单薄的夹棉锦服,上前两步把刘备抵在窗前。刘备腰靠着窗框,不知郭嘉要做些什么,只得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掉到窗外的荷塘之中。 彼此呼吸时吐出的白雾又为屋子里增加了一些热气,使得这孤寂的居所凭添几分暖意。郭嘉再次将刘备搂在怀中,丝毫不由他拒绝,不断汲取这个人身上的温热来为自己取暖。刘备将头侧向一边,见寒风摇动窗户吱呀作响,那声响于极细微处撼动本不清明的思绪,于是一切变得更加混乱起来。郭嘉将额头抵在刘备胸口,嗓音柔和道,“刘将军,嘉在门口站了许久,冻坏了身子,请你为我暖一暖。” 刘备略带嫌恶地皱起眉,扯住郭嘉锦袍的后领拉开,手指勾到了他的一缕发丝但仍未停下,郭嘉吃痛地仰起头,青筋暴露的苍白脖颈看上去脆弱又可怜,一只手就能轻易扼断。刘备的喉结上下滚动,像是看见了一只猎物闯入了自己的领地,按捺血液里沸腾颤动的憎恶之情,收敛住所有即将失控的情绪,仍旧客气地提醒道,“郭祭酒,曹公恐怕要回来了,请你注意一下举止。” 猛然被推离了那股热源,郭嘉浑身冷得发颤。但更让他感觉到寒冷的是刘备那毫不掩饰的厌恶,不,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鄙夷,一个肮脏下流的东西闯入了他的双眸,是直白而高高在上的,俯瞰一只牲口的眼神。如果被陌生人这样打量,郭嘉会感到愤怒,但这个人此前和他有过肌肤之亲,以后大概依旧会有,于是乎这一切变成了某种特殊的情趣。郭嘉隐约感到内心深处涌出一种莫名的兴奋,寒风亲吻着皮肤引发身体的颤栗又不断强化了这种可怖的、令人惊奇的诡异情绪。他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强烈的饥渴,直渴得想要捧起窗外铺满了整个世界的血水饮入腹中……不,不是血水,是雪水,郭嘉忽然想咽下一捧埋葬了所有罪恶和血腥的、最为纯洁无瑕的雪,让暮夜里染成墨色的霜雪洗涤他身体里流淌的污浊,等天边太阳初升的时候,还能展露出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素体。那时候曹公就能看见他,刘备和世人也能看见,郭嘉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也曾有一颗诚挚的心和一腔几欲干涸的真切情意。 “刘将军,你恐怕还不知道,”郭嘉缓缓站定,尽量使自己的身姿看起来优雅以便掩饰寒冷带来的窘迫,他一边伸手将脑后被扯落的头发塞进发髻,一边轻佻地说道,“曹公可不只是会晤公台先生,他还得了一个美丽的妇人,叫什么来着……杜夫人?今夜他不会回来了,”说着郭嘉眯起了眼睛,使得眼下那颗泪痣看起来更加鲜明,他慢悠悠道,“刘将军,主公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在意你,与其等他回来,还不如取悦我,等他哪天要杀你的时候,说不定嘉还能为你美言几句。” 此时碳火恰好将褥子烧尽,留下残灰随着窗户外吹进来的风在空中飘动。眼见郭嘉就要吸入满室飞灰,那孱弱的身体肯定更加不堪忍受,刘备贴心地将门栓打开,使得门户大敞,甚至温柔地一脚将炭盆踹翻到门外,燃烧得正炽的炭块滚到了雪地之中,很快哑了火,变成一坨坨黑漆漆的无用之物。郭嘉立在四面漏风的陋室之中,便觉得阴曹地府不过如此,刘备更像是个地府里的阎王。偏偏这好心的阎王还笑着转过身来提醒,“郭祭酒身体不好,别呛了灰尘,小心咳嗽。” 刘备是想让他活活冻死……郭嘉双齿咯咯打颤,慢条斯理地捡起被丢下的藏青斗篷,拍拂上面沾着的灰尘抖了几下披在身上。刘备的确是个很有趣的人……他有趣之处在于,能让靠近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一种满足感,这本身就不容易。只是郭嘉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主公能够一次次忽视这近在咫尺的乐趣,情愿舍近求远去惦记别人的妻妾,也不愿将这只困兽彻底征服、束缚在身下,看他如何在旁人戏谑的目光里卑微地乞活,又是如何在荆棘丛中挣扎得遍体鳞伤,还能用他那尖锐的牙齿在弄伤他的人心口撕咬下一块rou来,让人疼得鲜血直流后,依旧能对他产生几分不该有的怜悯。 这个受伤的野兽正在对他张牙舞爪……郭嘉心底忽然感到一阵柔软。刘备虽然不喜欢他,但愿意把不喜欢摆在台面上而不是藏起来,这足以说明在刘备眼中郭嘉是无害的。主公只喜欢温软的女子,却不知晓男人的好处,才会将刘备送到他们手中。程昱卸下了他的力气,而郭奉孝会拔下他尖锐的毒牙让刘备不敢再惦记那些不属于他的权势。曹公会走在谋士们为他铺陈的康庄大道上,而刘备则会发挥抚慰人心的特长继续安抚他们这群抛弃了过往和良知的失魂落魄者。 当他第三次拥抱刘备的时候,刘备没有再推开,或许是料到他会一直纠缠下去,于是放弃挣扎。二人靠在门口的柱子前搂搂抱抱,看起来十分暧昧。郭嘉展开了身上的斗篷将刘备笼罩在其中,形成了一方小小的仅属于二人的天地,然后凑上去试图用嘴唇触碰。刘备不快地撇过头,郭嘉的亲吻落在了他的面颊之上。看着刘备一脸不情不愿却又拒绝不掉的模样,他忍不住笑出声。浑身上下刺入骨髓的冰针在这与世隔绝的方寸之间逐渐融化,留下了千疮百孔渗着血的身体,终于凭借一腔孤勇得证大道,沐浴在一片玄妙微光之中。 “刘将军,你连程立那种人渣都能接受,为何接受不了我?”郭嘉在刘备耳边低喃,这时天色愈发蒙昧迷离,再也看不见足以照亮人心幽暗的微光,皑皑白雪也变得黯淡。刘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郭祭酒说的程立可是程尚书?他不是叫程昱吗?”郭嘉细心地为他解释,“程昱本名立,某日梦见太阳悬于泰山之顶,于是主公为他更名程昱,从此无人知晓程立这个名字,自然也没有人记得他做过的那些丑事。”郭嘉低声轻笑,语气里不掩饰鄙夷,“你大概不知道,程日立他吃过人……” “我也吃过。”刘备打断了郭嘉的谤议,他神色平静,带着一些沉重和缅怀,但绝对没有愧疚。郭嘉心中像是被重锤锤了一记,他无不沉痛道,“那不一样……你在广陵对百姓秋毫无犯,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如此,程昱吃的是百姓的rou……将他们献给主公充做军粮……”说到这里,郭嘉忽然噤了声。刘备曾经是他们的敌人,而他在这里急切地为刘备辩解着,辩解一件刘备都不甚在意的污点。他甚至感到强烈的愤怒在心头积攒,尤其是听见刘备自比程昱,污蔑自己的品格像那种低劣的东西靠齐。细细探究这股愤怒的源头,大概是他把刘备看得太高尚了,不只是他……主公从徐州回来就给与他作对的刘玄德封了镇东将军,徐州士人冒着得罪司空的风险也在不断追问刘玄德的去处、热切期盼与他重逢。在他们眼中刘备是高尚的,也必须一直维持那份高尚,才配得到这么多优待和尊宠。而不是像他郭奉孝这样在这里听刘备毫无波澜地说“我也吃过人”。 惊骇和无助席卷了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他想他的良师益友那个温谦君子荀令君,如果是他在场,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他会对刘备说“这不是你的错,别太自责。”从此翻篇再不提起,还能赢得一些刘备的好感。但郭嘉不一样,他对这些细微之处极为在意,尤其对于判断人心方面,这些态度都是十分重要的参照物。但他的确难以剖析刘备这个人的行事准则,刘备似乎把道德看得很高,但又能坦率地承认自己的罪行不加遮掩,更无羞愧悔改的意思。他能和最优雅的正人君子品经论道泼茶点香,也能迎合最下流的恶棍与之悱恻缠绵,真是个怪人。 “刘玄德,你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们。”郭嘉双手抵着刘备身后的柱子,目光含着深切的悲伤与哀恸,“他们的真实面目与你看到的极为不同。你最敬重的荀令君,主公在徐州屠城时,他坚守在兖州为他平定叛乱;而程昱自不必说,你能想到的恶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就连那个毫不起眼的荀公达,主公一路征战,决水焚城死伤无数,至少有一半出自他的计策。而我郭奉孝,至多是个混子,为主公料敌画策,却不曾出过半个残害百姓的计谋。” 说到这里,郭嘉的声音渐渐小了。他害怕旁人听到他说了什么,但不害怕刘备知道。刘备对主公的顺从只是一时的,他不会认同主公的所作所为,可郭奉孝呢?他别无选择了。他们是一样被命运裹挟而非抉择命运之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同样无奈,为何不能在孤寒的夜里交一回心,剖开柔软的心脏让彼此血液交融,哪怕只有一晚上。“我情愿死在这儿。”郭嘉说,“我情愿冻死在这里,也不想再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了。” “郭祭酒,”良久之后,像是重犯等待死刑宣判那样久,刘备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果你是我刘玄德的谋士,这样诋毁同僚,我会杀了你。”郭嘉脊背不断颤栗,但他知道自己赌赢了。刘备露出了真面目,野兽亮出了獠牙,那不是主公一心笼络的同伴该说的话,更不会出自一个心甘情愿的顺从者,这份时刻以人主自居的野心就是他的弱点,是足以被人掌握在手中的致命缺陷。刘备拍抚郭嘉的背,那些惊惧皆在刘备宽厚温热的手掌下被一寸寸抹平。郭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刘备又道,“这些话不要再说了,让别人听到还以为你对曹公生了叛心。”郭嘉争辩道,“嘉对主公绝无叛意,只是感到恐惧罢了,相信刘将军你会理解……”刘备摇头,“你不该提。何况你说的也不对,不说旁人,就说荀令君,他保全兖州也是为了兖州百姓的安危,你不该在背后诋毁他。程昱荀攸也是忠心为主,你没有资格评鉴他们。” 刘备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随着颈间的脉搏传到郭嘉耳中。郭嘉殷切希望主公能在温香软玉之中沉迷得再久一些,使他也能得到片刻温存。他不想再交谈,此刻身体里传来对拥抱和亲昵的渴望超越了一切。纵使长夜漫漫,有知己相伴,也能揉碎一室阳春白雪。郭嘉那苍白、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攀上了刘备的腰,一点点扯开他才系好不久的腰带。眼见刘备越来越不耐烦,郭嘉态度却愈发柔和,“刘将军,嘉身子冷得很,你能不能抱抱我?” “郭祭酒,别开玩笑,”刘备生硬而不快地回应道,“备可不敢如此胆大妄为,随意触碰曹公珍爱的谋士,你若是有这方面的嗜好,不如去自己寻个伴侣,或者和你主公商量商量,与他把关系拉得再近一些,把杜夫人换下来,你去顶上。”刘备一边说着一边扯开郭嘉放在腰间的手,嫌恶地拍了拍衣服,“若非你陷害,我又岂会落得此种田地,我忍你很久了郭奉孝,你真当自己是什么好东西。”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情绪早已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既然刘备和他撕破脸,郭嘉也懒得再演下去,索性直言道,“刘将军,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自己对你做下了难以谅解的错事。若是刘将军想要泄愤……”郭嘉翘起嘴角,眼波里流动着奇异的光彩,大大方方地摊开双臂,“可以把你遭遇的痛苦,让嘉也承受一遍,只要将军能觉得好过一些。”而后他又将双臂抱起,露出缩瑟的姿态,嗓音哀婉道,“当我们有了同样的痛苦,自然也拥有了两颗可以感同身受的心。” 自辱式的告白让空气快速凝滞,极度的绝望从天边蒙昧之处随着碎玉散落大地。夜色如同黑色缎子束缚住最后的良知,模糊视线的浓雾化作恐吓夜游者的魅影,郭嘉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味从刘备身上传来,今日是他发情的日子……难怪他无法拒绝程昱的求欢。刚才他们贴得那么近,体内残留的欲望会再次苏醒,动怒之下气血涌动情欲只会醒得更快。刘备是个倔强的家伙……这里没有他愿意交欢的对象,他情愿忍耐也不会暴露自己渴望什么。呵呵……郭嘉自嘲地笑着,今夜会很有趣。 “同样的痛苦?”刘备系好腰上的带子,摇头道,“我们没有同样的痛苦,永远也不可能感同身受。郭祭酒,备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忏悔,但这事既无必要,也不能弥补些什么。你若是觉得自己不对,下次不要再对别人做这些事就好。”刘备小声道,“更何况,我习惯了承受苦难,这些事不算什么。” 这是一颗柔软的心脏……郭嘉竭力想要弄懂这些话语是直接或是暗喻,突然有人推开宅院门闯了进来。难道是主公回来了?郭嘉连忙站直了身体,胸中回荡着难言的惆怅,直到看清来人是荀攸后他才松了口气。荀攸提着灯笼风风火火来到二人跟前,身后还有几个侍卫跟着。 “你们怎么在门口站着?”荀攸将提灯靠近刘备的脸,露出灿烂的笑容,“刘使君你可不知道今日有多少人打听你,攸都快忙死了,他们还缠着我一直问,还好程先生过来换了我,今晚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说完这些话,注意到了地上翻过来的炭盆和二人间不太友好的气氛,随即吩咐侍卫取来碳桶、在房内点燃灯火,拉着刘备进了屋子,又命人重新铺好了床铺,安排得十分妥帖。郭嘉沉默地跟在二人身后,极其安静地守在碳桶旁烘烤衣衫。 直到送饭的侍卫也退离院内,荀攸这才关上房门,宽慰刘备道:“使君莫要担心,侍卫在宅门口守着,若是有人来了他们会通报。”刘备点点头,荀攸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坐到床边,拍抚着他的手笑道,“刘使君你没听到真是可惜,那些人把你夸得像花一样,攸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和使君你关系还算亲密,他们就都围上来了,一句接一句说个没完,聊的全是你的事情。攸还从来没有这样受欢迎过呢,都有些嫉妒你了。” 见刘备反应木讷,荀攸自顾自道:“也对,使君只怕早就习惯了被人包围,是攸大惊小怪了些。只是那些人似乎还不知道刘使君要回许昌见陛下,一个劲要我把你留下来。攸只能说此事只有曹公能做主,这才让他们不再提及此事。刘使君不会也不想离开徐州吧?”刘备摇头,荀攸语气暧昧道,“使君的身子离不开人,留在徐州也免不了被人欺辱惦记。算了算日子,今天该是蛰虫苏醒的时候,攸可不敢让使君和那些人见面,他们人太多了……会弄坏你的。” 这样赤裸裸地羞辱让郭嘉恨不得捂住双耳与双眼,他无比希望刘备可以踹荀攸一脚让他滚,但刘备没有,反而沉默地聆听这一切污言秽语。荀攸偏偏还要继续强jian郭嘉的耳朵,对着刘备耳语道,“他们每夸一句,攸都会想起使君的模样,害得攸都没有心思工作了,你得偿我……” 桶里放置了过多的炭块,燃烧产生的热浪和烟雾熏得郭嘉眼睛发疼,胃里不住泛着恶心。这个做事情一向滴水不漏的谋主遗忘了最关键的部分——门窗都被他关得严严实实,像是生怕浓烟没办法将他们熏死。偏偏他还在那里叙述着徐州士人的情况,用刘备最感兴趣的情报引诱他上钩。若是朋友间的闲聊倒也无妨,只是荀攸打定了主意要让刘备以身体偿还这份毫无价值的恩惠,每诉说一句,都会让刘备轻轻抽气,扯着荀攸的衣服急促而绵密地喘。 或许他该早点对这些东西感到麻木,无论是屠戮还是性欲,都只是一种取得胜利的手段。作为一个好谋士,应该看中结果而非过程,这样能活得轻松一些。郭嘉起身走到窗前,推开那不该关上的、唯一能够透气的窗口,荷塘已经被暮夜浸染得模糊不清。清风驱散了屋子里的闷热和黏腻,郭嘉将头伸出窗户呵出白雾,欣赏着无人在意的夜色。得胜者享受战利品,失败者成为战利品被人享受,又或者安详地长眠于冰雪之下,在漫长的冬日里迎接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无论如何,今天会是个难忘的日子。 做完这一切,郭嘉回到碳火旁边,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稳稳睡去。迷迷糊糊间听到刘备说着“不要弄脏了被褥,不好收拾……”,另一个人回应他“好,用衣服垫着……”之后这两人又聊了些什么,但声音极轻,他再也听不到了。他又冷又困,只需依偎着炉火进行一场长长的睡眠,忘却所有的烦心事。 到了第二天清晨,郭嘉从床上醒来,屋子里没有旁人。他的衣衫齐整,鞋子也没有脱下,身上还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压得有几分喘不过气来。不知是谁为他掖好了被角,郭嘉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发现碳桶被提到了窗下,一缕缕细弱波动的软烟顺着窗户溜了出去,换来清新凉爽的好空气。 郭嘉看向窗外,雪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