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蒙】宝石
在少有人经过的小巷子里，一个学徒半边身子卡在墙上，他努力地往外拉扯自己，但墙和他的身体简直严丝缝合，令他完全无法脱身。虽然早就被教导过不少学徒都会在穿梭空间时因为不熟练而卡住，但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会感到羞耻，可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僵持在这里。这名小学徒在经过了剧烈的内心挣扎后，发出了求救讯息。 在终于做出行动后，他还没来得及叹气，灵性直觉突然大声作响。 “每年都会有这种送上门的甜点呢。” 小学徒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戴尖顶软帽的少年坐在墙头，晃悠着双腿看着他。 “你、你也是非凡者……”学徒很快做出了判断，并且因为灵性直觉的警告，虽然面前的少年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但他知道对方绝不是善茬。 “显而易见。”少年脸往下看着他，朝他笑道。 学徒因此看到了少年右眼上反着光的单片眼镜。如果他还能回到他的老师身边，等他晋升到高序列，他的老师就会提醒他小心戴着单片眼镜的人，但现在，即使没有这个神秘学世界的知识，他也感知到面前的少年的危险了。 少年跳下了墙，走到了学徒的身边，朝着他伸出了手，被卡在墙里的学徒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只苍白、秀窄修长但带给人阴森恐怖之感的手眼看着就要碰到学徒的脸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少年的手。 “抱歉，这是我家的门徒，可以请你放过他吗？” 那是一个有着黑色长发，面容古板，有着一双涟漪层叠般蔚蓝眼睛的男人，他的气质卓尔不群，衣着装扮与举手投足间的仪态就像一名贵族。 学徒甫一见到男人，立马像见到救星般兴奋地大叫起来：“老师！” 男人对着他摇了摇头，立马重新看向少年。 被握住手的少年“啧”了一声，只是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然后再次出现在了他刚刚跳下来的墙头上，这须臾间的变化就像少年移动的过程被偷走了一样。 “我认得你，”少年撑着脑袋，眯起眼看着这个男人，直勾勾盯着那人如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睛，过了好几秒后才缓缓说道：“你是伯特利，前不久我的父亲给你赐了姓——亚伯拉罕。” 名为伯特利·亚伯拉罕的男人微微弯腰，秉持着礼貌说道：“我很荣幸能得到全知全能的主的赐福。” 这是已然在造物主的带领下驱逐了异种、人类繁荣起来的光辉纪元。在过去，很多人没有姓，只有名，被异种奴役，命如草芥。直到那位太阳神、造物主出现，人类进入了安定和平的年代。大家的生活好起来了，就开始追求起精神生活。很多人依着自己的职业或者居住地自取了姓氏，而还有少部分人获得了上位者的青睐，得到了赐姓。 伯特利正是那获得了至高神赐姓的非凡者之一，亚伯拉罕、所罗门、查拉图……伟大的父亲、至高的造物主没有解释过这些姓氏的含义，但大家都很欣喜地接受了这些名字。 “你从我父亲那里得到了恩赐，现在却要从祂的儿子手里夺走食物吗？”阿蒙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其中暗含的威胁不言而喻。 “我绝无此意。”伯特利将他的门徒挡在身后遮住，“只是想请时天使换个甜点吃。” 阿蒙从鼻腔里轻哼一声，祂伸出右手做出往前抓的动作，而随着祂的动作，小学徒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移动！之前一直卡在墙里动弹不得的他凭空离开了原地，他竟然就这样被阿蒙偷了过去。 “可是别人越不想让我吃，我就越想吃，这该怎么办才好呢？”阿蒙提着踢动着双腿想逃离的学徒的后领，挑衅地看向伯特利。 只见伯特利的目光微微变冷，他的手插入口袋里抽出了一把钥匙，阿蒙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动作，然后祂就感到手上一轻，学徒已经从这里消失了。不过却有其他的替代品——阿蒙把刚刚抓着学徒的手收回来，看着手心上闪闪发光的宝石，这颗宝石品质上佳，成色看起来宛如一颗星星。 “占星人的非凡特性，比学徒的要高级点啊。”阿蒙拿着宝石在阳光下查看，“用这个换一个冒失的学徒，值得吗？” “献给主的神子的贡品，当然要选更好的。”伯特利温和地说，“鄙人的学生还不够格。” “你倒是很会说话，怪不得父亲欣赏你。”阿蒙撇了撇嘴角，又伸出手来，朝着虚空中抓了几下。伯特利马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果不其然空空如也。 阿蒙手上拿着一捧宝石，像拿到糖果的小孩一样笑嘻嘻的。“既然如此，就全都给我吧！” 伯特利抿了抿唇，想起了上一次他被主召见时的事，这个和他是相邻途径的神子虽然已经出生了数十年，但就如主所说的那样还是个需要人看着的小孩。 伯特利心念一转，手上的钥匙转了一圈。坐在墙头的阿蒙感到自己头上的阳光被遮住了，刚刚还站在底下的男人此刻站在了他背后。阿蒙不是很习惯除了父亲和红天使之外的人离自己这么近，下意识想把人踹下去，却被对方握住了手腕。成年男人的大手把少年纤细的手腕完全握在掌心，阿蒙在这一瞬间想到，要不要以后变成大人的模样呢？但不到一秒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变成大人后，祂再扑进父亲怀里，那画面可就不好看了。 “你要做什么？”阿蒙斜睨着身后的人，伯特利的呼吸都喷到祂脖子上了，让祂有种怪异的感觉，但祂完全不担心对方会对自己——对造物主之子做出什么事来。 伯特利手上的力道很轻，他用不引起人不适的动作幅度把阿蒙手里的宝石用空间转移的能力收回了自己的兜里。阿蒙神色不妙地皱起眉，但在祂发作前，伯特利拿了一颗最亮的宝石出来，放到了阿蒙手心。 “这颗给你，这是这堆宝石里最好的那颗。”伯特利说道，“我把最漂亮的宝石给你，剩下的可以留给我吗？” 阿蒙往边上一跳，远离了伯特利身影的笼罩。“你还只是个旅行家，就不怕我把你变成分身？” 伯特利笑道：“那我就直升序列4了，还有这种好事？” 阿蒙噗嗤一笑，道：“有意思，你倒挺幽默的，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古板。” 伯特利正色道：“当老师当然要看起来可靠点。” “当老师有什么意思呢？”阿蒙抛了抛手上的宝石，“要带着一个那么弱的累赘，为了保护他，你还损失了更多东西，而不一定会有回报。” “如果我得不到回报，那说明我教得不好。”伯特利说，“而且我不认为我损失了什么，我是自愿把宝石送给你的，因为这个，我想我应该收获了神子殿下的好感？”他说着，还向阿蒙确认般眨了眨眼睛，蔚蓝的双眸中有流光闪过。 “你如果真心想得到我的好感——”阿蒙歪了歪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那要不要当我的眷者？我会像你关照那个小学徒那样关照你。” 伯特利手指撑在下巴上，说道：“唔——然后就会变成殿下的分身，直升天使？但是我以为自己努力会更讨人喜欢呢！” “好吧，我确实有点喜欢你了。”阿蒙像被逗乐了，说道：“我喜欢亮闪闪的宝石，你的灵看起来就很像一块漂亮的宝石，我很喜欢。” “这可能是学徒途径的特性。”伯特利却在心里想到，这位有着“欺诈之神”名号的神子，前半句喜欢宝石可能是真的，后半句喜欢他就很大可能是在骗人了。 “我说的是真的哦。”阿蒙像是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一样说，“喜欢到想让你成为我的一部分呢！” 好吧，伯特利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位任性的小殿下果然还是很想把自己变成祂的分身，不过自己是被全知全能的造物主接见过的人，只要他没犯禁，在已建立新秩序的造物主的治下，就算是神子也不能无缘无故攻击他。而且——伯特利回忆着那一次被接见时造物主对他说过的话，他总觉得，造物主是希望自己和眼前这个小家伙友好相处的，是因为他们是相近序列的缘故吗？ 有很多神秘学上的隐秘知识伯特利目前还无法得知，但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早晚有一天，他会连遥远的星空都能一探究竟。 “可惜在这方面我得拒绝殿下的‘好意’了，”伯特利摇了摇头，又在脸上挂上温和的笑，“但我很欢迎殿下随时来找我，我会在桌上放上殿下喜欢的宝石，随时恭候殿下的到来——殿下可以拿走最好看的那颗宝石，不过，希望殿下不要全都拿走好吗，因为我只是一个柔弱窘困的旅行家，还要带一个学生。” “你拒绝了我，还敢提要求——”阿蒙拖着长腔，“唉，谁让我是一个大方的天使呢，那我就答应你吧。” 在达成了仿佛契约一般的诺言后，阿蒙的身影变得虚幻，然后一个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伯特利看着空旷的墙头，又看了眼远方天空中的太阳，也转身离开了这里，去找刚刚被他传送走的学生。有着一分傲气的他并不想信仰任何神，只信仰他自己。 那个小学徒被伯特利送到了他在郊外设置的一个安全点。在那里转着圈焦虑的小学徒一见到伯特利出现，就马上跑了过去，“老师，你回来了！那个人没有为难你吧？！”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倒是你，之前还说自己绝不会和别人一样在传送时被卡住，结果呢？” “呃！那是、那是意外！”小学徒涨红了脸。 伯特利安抚住了学生，就要带着他回去，在传说的前一秒，他眼睛瞥到树林的后面有道像是野狼的身影在看着他们。 “非凡特性聚合定律吗……”伯特利喃喃了一句，抓着学生的肩膀启动了钥匙。 自那以后，伯特利收集非凡特性的包裹就重了起来，他不仅要为自己的晋升做准备，为家人和学生打算，还要留出给阿蒙的小点心。很多时候，他一回来就会发现放在桌子上的宝石中最耀眼的那颗不见了，边上只剩下一根黑色的羽毛，不过那个小骗子却好好遵守了当成的诺言，只拿走了最漂亮的那颗宝石，没有多拿一颗；但有时候，在他回来时，阿蒙就坐在房间里等着他。 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靠着自己的努力从旅行家一路变成了天使，甚至最后变成了和阿蒙一样的天使之王。但是当他达到这个阶层的时候，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见到阿蒙了。他带着家族举族搬迁到了新大陆的北部，他们曾经的故乡已是一片暗黑，远古太阳陨落，大片生灵都遭了灾厄，而远古太阳的小天使也失了音讯。伯特利忙于在新大陆立足，自然也无暇顾及对方，当他意识到桌上的宝石已经很久没有少过时，他已经是所罗门帝国的公爵，并且力量已比阿蒙还要强。所罗门陛下和真实造物主是盟友的关系，曾经的远古太阳神手下的天使之王梅迪奇和乌洛琉斯宣称真实造物主便是状态低迷的太阳神，然而伯特利从未在祂们身边见到过那位已经陨落的太阳神的幼子出现。 序列越高，人性越少，伯特利自也没有经常想起那个喜爱恶作剧、上千岁了也还和个孩子一样的天使，他只是依然保留了给对方留下一颗最漂亮的宝石的习惯。 然而和平的日子并没有过上太久。伯特利参加完又一次会议时，被交好的同僚亚利斯塔·图铎拦住了。 那两位在众人眼中对所罗门忠心耿耿的天使——亚利斯塔和特伦索斯特竟然在暗自密谋反叛所罗门，并且已经联络上了黑夜女神、风暴之主等六个神明。但伯特利并不排斥这种改变——因为他也早已对所罗门积累了很深的不满。 他回到家中，亲近的几个小辈都在大厅等他，亚伯拉罕家族已经比第二纪时壮大了许多，而他也不再是当初只能单打独斗的状态。 在吩咐好接下来要做的事后，伯特利一如往常般回到书房，一打开门，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伯特利仔细环顾了一圈房间，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开着的窗户边上。那里放着一盒贮藏了非凡特性的宝石，最中间原本最大的那一颗不翼而飞了，而窗户正大开着。 伯特利朝着窗外探出手，一根漆黑的羽毛落在了他的手心。 在一个又一个千年过去后，阿蒙站在海边，已经成为“错误”和“门”双途径真神的祂手上拿着一对仿佛由纯净星光构成，蕴藏着层层叠叠虚幻之门的眼球。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就是最璀璨耀眼、最漂亮的宝石？”阿蒙摸了摸右眼上夹着的水晶制成的单片眼镜。 距离祂和伯特利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千年，当年的那个小学徒的名字已经消逝在历史的潮流中，而这个老朋友到底还是成为了祂的分身——但从另一方面来讲，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永远的聚合呢？祂们以后再也不会分离了。 阿蒙从黑色长袍下拿出了一堆璀璨星光，朝着远方一挥手，这些伯特利收集了千年的家底朝着祂一直挂念着的家族现在所地的书房飞去。 “我拿走了最漂亮的那对宝石，剩下的都还回去了。”阿蒙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但介于这原本就是那位“门”先生的身体，祂想说的话也算是被应该听到的人听到了。 “乌鸦喜欢亮闪闪的宝石，所以我喜欢你，可没有在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