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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全

    如你所愿,不管我现在怎么样,都是我活该。

    “他昨天,就是这么对你说的?”黄曦彦擦桌子的手差点滑了出去,听到陈牧驰会对于适说出那种话,他只感觉三观颠覆。

    他拿着抹布放回后厨,故意用走这么一段路来腾空脑袋,结果到走出来的时候,还是对陈牧驰的所作所为,留下的自认为精辟的评价:“如果他脑子没进水,那只能说他就是真的傻逼。”

    于适靠在桌边,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不断闪过,陈牧驰昨晚对自己的吻。他穿过自己的残破,把无理的条款说得冠冕堂皇,最后是于适严厉地要他离开,没有半分宽容,还说,如果他现在不走,自己就报警。

    陈牧驰站起,又恢复成了平日伪善的样子,语气听起来不痛不痒,却足够在于适心上留下痛击:“再给你两天时间,到时候我会亲自来问你答复,你想好再说。”

    黄曦彦始终是一个态度,就是后来,在于适离开之后的陈牧驰,早就已经不像当初的他。原来他顶多是横冲直撞,黄曦彦现在却觉得他是阴险狠毒,没有半分对他人的同理之心。

    “你别告诉我,你答应他了?”黄曦彦也没忘记于适又是什么痴情的角色,想打开卷帘门的手停了下来,转过身去,认真地等待着于适的回话。

    于适沉了沉脸色,看起来是被说得不开心的表情,但他知道,黄曦彦会这样对自己说话,不是他故意在开自己玩笑,而是他真的怕自己因为爱也脑子进水:“没有,我叫他滚了。”

    “太好了,不然我还真以为你像那个电视剧里演得,想要爱想得脑子里都是泡泡。”黄曦彦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说于适因为所谓的情也是也属于脑子进水,但说完他又摇了摇头,心想,这可不就是脑子里都是泡泡,谈恋爱的时候他脑子里是有泡泡,被扔下了生了个孩子还取名叫泡泡,现在的生活也天天都在为泡泡着想。

    于适似乎就是天生折腾的命,哪怕自己浑身不适,想要安稳,也会被迫不断别扭下去。

    于适没心思开玩笑,黄曦彦其实也没有,他给面馆里的电视换了个台,从偶像剧变成了抗战剧,看着电视上为正义而战,想要强行唤回于适的思绪:“不给你开玩笑,保不齐他说只给你两天,今天他就会上门来抢泡泡。现在这个局面,你还不如带泡泡走,回去你老家躲过这阵,等到时候他和陈星旭彻底在一起了,你也就安全了。”

    彻底在一起了,黄曦彦比自己想得还要远,连于适自己都没想过,陈牧驰有一天会真的和别人走上红毯,说着彼此相守的承诺。哪怕自己前几日天天都在想陈星旭和陈牧驰的般配,若真的到了要他去正视这个问题,他发现自己的大脑,竟然是一片空白。

    “曦彦,你说他和那位陈先生以后在一起了,会一起对泡泡好吗?”

    于适的话在黄曦彦心里,炸出了第二个无声的空洞,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死死地盯住于适的眼睛。他知道于适无能为力的时候,总容易先想到自暴自弃,而这时自己就会说他又说丧气话,现在也一样,他是在无声中,强逼着于适再做一次思考。

    于适没有躲避他的直视,也看向了他:“你没听错,我不想和他再这样纠缠下去了,我想把泡泡给他。”

    话讲到这里,黄曦彦的冷静再不能保持,本就因为提起陈牧驰,他有一肚子火,现在听到于适说要放弃,没想到更生气的直接变成了自己:“你想给他?他凭什么啊!你生泡泡的时候下了好几次病危,你mama从老家赶过来,为你担心到你生完泡泡为止。生产完之后你情绪不稳定,低落到最难过的时候,你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我相信你现在肯定还没忘这个事。他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他说你不管你现在怎么样,都是你活该。”

    “醒醒吧于适,他来多见你这几次你就又动摇了,他浑身上下是有什么迷魂汤吗?你非要失去所有才能长记性!”

    黄曦彦站在他自己看到的角度,说的每一句话有他的道理,于适没法否认,可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也因此他失眠了一整晚。

    他看着泡泡的睡颜,忽然想通了一些事,而那就是事实,他甚至都不能否认:“那你肯定记得,这个杂货店我为什么要开。因为泡泡后来长大一点之后总想吃东西,我想满足他一直有零食吃,最后才决定开的这家杂货店。曦彦,你肯定也还记得这个店当时是怎么能开起来的,是因为我用了陈牧驰一直以来给我的钱,这是我唯一一次动他给我的钱。我不能否认,泡泡现在能有的满足,其实也是陈牧驰给的。”

    “陈牧驰说得没错,泡泡跟着我,就是等于一辈子吃苦。”

    于适是站在父亲的角度,黄曦彦为了他和泡泡的安危给出了要他远离的结论,可自己冷静下来,不论怎么考虑,似乎让泡泡跟陈牧驰离开,都不会是一个差的结果。

    黄曦彦才不管现在的于适说得有多么轻巧,他推开最后一扇掩着的门,转身离开了他的身边,扬长而去。他已经不想再劝告于适太多,因为要别人拿主意的人,通常自己早就做好了决定:“首先你能舍得泡泡,而且真的能下定决心把孩子交给他,那你就去做吧。其次,退一万步讲,你觉得你把孩子交给他,你的生活就真的又能恢复平静吗?等着看吧,他是非要你向他低头不可。”

    “他把你想得那么肮脏,你到头来非但不恨,还纠结他给你说的这些不平等条件。于适,你真的还不清醒我也是很佩服。”

    今天照常是太阳升起的一天,普通人开门做生意,着急赶地铁上班,而高位者却在给低位者出难题。陈牧驰就给于适出了最难决断的一道,他要于适在血缘和道德上做出抉择,还洋洋得意,因为这个题的答案怎么样都是自己获利。

    于适回到店里,从早上坐到中午一直在发呆。人们进店买东西,好几次是泡泡先说了,几个他知道的商品的价格,告诉顾客,于适才反应过来店里有客人进入。几次愣神下来,泡泡也不再摆弄手里的玩具,他跑到了于适身边,搬着他的小凳子坐在那里,什么也没问,就搂住了爸爸的胳膊。

    小孩子的眼睛依然在往四处看,柜子挡住了自己的一只眼视线,可是另一只眼却还看得清楚。他看见他们店门前的马路边,停下了一辆黑色的汽车,自己对这个车子有印象。泡泡歪了下头,打算好好看看来人是谁,但当那人走近,反应过来的却不单单只有泡泡,他的爸爸几乎也是与他同时微微瞪大了一下眼睛。

    泡泡着急地要到爸爸的耳边说悄悄话,于适贴了过去,听见他惊慌地开口:“不好爸爸,是那个很凶的叔叔!”

    于适眼睁睁看着他走进门里,丝毫不见外。泡泡想要拉着爸爸一起走,却也只是把他从座位上拉起,可于适还是依然不为所动。泡泡已经不想再等,他先跑回了屋子,把不怎么想面对表现得淋漓尽致。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最明显,也最不会伪装,于适也没对泡泡怎么正式介绍过陈牧驰的身份,也不怪他对他会有抗拒。

    “还没吃午饭吗?”来人站在了于适面前,与他隔着收银柜的桌面。他的面上留有笑意,却让于适捉摸不透。

    “你说了留给我两天。”于适开门见山,保持着警惕,眼神里是对陈牧驰的堤防。他真的害怕,陈牧驰果真如黄曦彦所说会出尔反尔。

    “对啊,我也没说我今天来,就是要你做决定的。”陈牧驰又向前走了几步,直到面前彻底没有障碍,和于适不再有任何遮挡。

    他想去抓于适的胳膊,最后再如愿和他贴近,可他的心思于适早已看透,又趁机擦过陈牧驰身边的空隙,站在了通往内屋的门前。他慌忙地低下头,来不及再看一眼就要推门进去:“午饭我们还没吃,你要是也没吃,可以留下来一起。”

    陈牧驰这个点过来,是因为他今天下午难得没有会议,也忽然很想来看看于适日常的生活。他已经透过那几页纸,看过了于适这些年的所有,虽不会再有于适会不管不顾的出卖自己过活的念头,可是他这样不卑不亢,其实自己也没见过。

    自己当初于适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牙尖嘴利,思维跳跃,要说现在陈牧驰真的有什么,不敢相信,那么也应该只有一点,那就是于适是不是真的不堪一击,变得听天由命。

    陈牧驰随着他一起走进屋里,看见他在狭小的厨房里一刻不停的身影,随即下一秒,他就忽然感觉到在一楼和二楼的盲区之间,有一双眼睛也正在注视着自己。陈牧驰一眼就找到了那个不善伪装的身影,但泡泡被发现后也没有惊慌,他快速起身,往二楼的里面走去,没想着要下楼和陈牧驰交流。

    陈牧驰想跟上去,但他停了下来,因为想起二楼是他们睡觉的地方,也是他们的隐私区域。他这种无赖竟然止住了想法,最后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想了又想,还是给此沙留言了一句:“他在这么破烂的环境也能生活下去,我真的无话可说。”

    无能狂怒,大概说得就是现在的陈牧驰。就算他嘴上再喋喋不休,伤人自尊,却还是发现于适这个生命力顽强的狐狸,怎么样都还是在自矜的活着。

    于适做了排骨,是泡泡昨晚在睡之前,告诉自己他很想吃rou,而且他刚出院,也需要补充营养。陈牧驰拿着筷子,看了桌子上的饭菜几秒,那一刻,他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他们还在一起的某个时刻,是于适又学了新的手艺,在做给自己吃。

    自己看着于适从完全不会到得心应手,也看着他,总会因为自己喜欢吃他做的饭菜,露出得意的表情,只是今非昔比,现在饭桌上会最先对于适夸赞他的,已经不是自己,而是变成了面前精瘦的小男孩,他的身上甚至还有包扎的伤口。

    “爸爸做得最好吃了!我爱你爸爸。”泡泡不吝啬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一只手拿着骨头就算不是太方便,也吃的津津有味。于适没忍住对他的喜爱,倾过身子亲在了泡泡的头顶,这一幕,落在了陈牧驰的眼里,他描述不出这样的画面是什么感受,如果真要说,那应该是觉得心里忽然有了一阵暖意。

    他隐约有一种预感,自己还是离“既要又要”又近了一步。于适眼里都是对泡泡的爱和不舍,他相信,最后于适还是会不舍得,然后答应自己的请求,对自己的尊严再一次违背漠。

    陈牧驰也夹了一块排骨,禁不住心底感觉势在必得,就算没有表露出也掩盖不住,那种“你最后还是要选择你厌恶的路”的内在态度。

    泡泡吃得不多,饭都吃尽之后,他就说自己已经吃好,还抱起了自己的碗,放到了厨房里他够得到的台子上,把碗放在了那里。泡泡今天吃得快,是因为不想看见对面的陈牧驰,于适却因为陈牧驰刚刚一直的沉默,差一点就忽视掉了陈牧驰的存在。

    至于陈牧驰沉默的缘由,大概就是因为,现在能和于适一起吃饭已经足够难得,他害怕自己张开口就会脱口而出,问他是不是已经决定继续留在我身边。

    筷子又夹起一口白饭,陈牧驰才刚刚送到嘴边,却没想到,难得听到于适主动开了次口,却并不宽容:“我又想了想,我觉得你说得对。既然你现在也在这里,我干脆告诉你好了,我承认,我的确……没有能力让泡泡过得更好,成为更好,你把他……带走吧。”

    “昨天还那么坚持不让我带他走,今天就又可以了,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陈牧驰忽然感觉食之无味,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说不出这种忽而产生的厌弃要这么阐明。

    在陈牧驰眼里,于适宁愿放弃,让泡泡在他们的混乱中受到伤害,也还是不愿意屈服自己。他隐隐的清高,的确让陈牧驰霎时失落,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结果于适还是在和他划清着界线,连与自己对视都不肯。

    “你和陈先生,现在是不是还在一起,他会介意泡泡吗?如果会……泡泡可以还是跟着我的。”于适两只手紧握,在桌下来回磋磨。他不是不想为自己刚刚说的话不负责任,只是陈牧驰终究不是自己,他还有很多需要顾虑。

    陈牧驰撤了一下凳子,凳腿在地上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他没有立即离开起身,但眼里已经有不耐烦,由喜转威,只是一瞬:“这些你就不用cao心了,既然你都决定好了,咱们也不用耗着,明天我会来接泡泡。”

    “不行!……”于适夺口而出,他早就预想到了陈牧驰的变卦,甚至有了心理预期,但他的气势还是在这二字念出后立刻减弱。

    他说了愿意放手,既然已经说出口,不行只会听起来显得无赖。

    于适还是坐在那里,头低得却比刚才还明显。陈牧驰站起,走到于适的面前蹲下,这次他没有捏住他的脸要他看着自己,而是摸上了他的大腿,然后又去拉他的手。带有纹路的手掌,摩挲着于适皮肤的敏感,越向上一寸,就越胆怯一步。

    陈牧驰的喃喃低语,减弱的语气带出他的声音,却一字一句如同针扎:“是还想和泡泡好好告别?那怎么行,从你一开始说出所有,你就要想到,我本来就不喜欢拖泥带水。”

    泡泡玩累了,想要去推屋门,可才刚刚打开,他就看到,那个很凶的叔叔往这边走了过来。他笑着和他说了再见,泡泡出于礼貌,虽然也挥手和他告别,可他心思已经都在爸爸的身上。直到狭窄的门不再拥挤之后,泡泡赶紧跑了过去,他想,爸爸一定是哭了,不然不会自己到来的时候,他还是低着头。可是爸爸就是爱哭鬼,自己有记忆开始,爸爸经常会用哭表达情绪,那么凶的叔叔,是自己也会觉得委屈。

    泡泡伸出小手,慌张地擦去他的泪水,于适制止住了他的担忧,因为当陈牧驰离去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泪水,已经没了继续垂落的冲动。

    杂货店下午闭了店,于适慌忙地计算了还能和泡泡单独相处的时间,陈牧驰不要他和泡泡告别,他就要抓紧带泡泡去答应了他,却还没来及带他去的地方。泡泡才刚刚恢复,左手还缠着绷带,于适想了半天,最后想起了本就打算带他去的水族馆。泡泡感到奇怪,今天不是周末为什么爸爸还会带他出来玩。他们一起坐在公交上,于适把他搂在怀里,手摸着他柔软的发:“因为爸爸想带你去看看小鱼和鱼仔。”

    海豚和鲸鱼会仰仗他们的身形,在海底自由自在的存活,可是小鱼才是我们大多数人的缩影,游来游去也没有落脚点,就算有一天被吃掉,也不会有人在意。

    水族箱上的玻璃倒影,反射出父子二人的身影,泡泡贴近了上面,仔细看起里面的小鱼吐着泡泡。他回过头,兴奋地给身后的爸爸,指了指那些水泡泡又指了指自己:“爸爸,这个是我!”

    于适蹲了下来,搂过他的肩膀,本想告诉他你是个小鱼仔,可当他看到水里不断穿梭的小鱼,他竟然愣住了,一时忘记想要说的话。

    他想起,那时他来到水族馆,指着体型庞大的鲸鱼,对陈牧驰不假思索地说,这个才是我。

    陈牧驰凑了上来,和自己一起看着游在最上面的鲸鱼,还有那被水和玻璃都分离出彩色的幻影。他亲了下自己的脸颊,头和他抵在了一起:“你如果是鲸鱼,我就在岸上好了,等你变成人来找我。”

    “鲸鱼又不是美人鱼,怎么变成人来找你?”

    “当然可以啊,我的鲸鱼一定可以找到我,不管我是什么。”

    原来我从不是鲸鱼,浮浮沉沉,还是在小鱼群里看到了自己。普通自卑,根本没人在岸边等待。

    泡泡不知道爸爸是因为什么停止了和他的对话,他不再看鱼,转而看向了父亲的神情,又过了很久,于适才开口,眼里是水中灵活的鱼,和泡泡没看出的伤感:“泡泡,如果有天爸爸不在你身边,你要像小鱼一样生命顽强,然后长得和那边的大鲸鱼一样。”

    “大鲸鱼太丑啦,我做小鱼就可以。”泡泡打岔,他没听懂父亲话里的真实含义。

    泡泡故意没有去问于适,为什么要假设他会离开自己。他不太懂,纵然心里似乎总能感受到父亲的心情,然后不自觉跟着父亲起落,也不明白父亲的伤感到底从何而来。只是不论如何,他还是会死死握紧父亲的手,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样做父亲就不会和自己走散,而自己也不会失去最爱的爸爸。

    泡泡今天很开心,因为爸爸还带自己去吃了,平时都不会让自己吃的垃圾食品。他在心底许愿,明天爸爸还有今天这样的兴致,这样他就又能无忧无虑。

    于适带他洗漱完躺在床上,手拍着他的胸前,哄他入睡。泡泡用溜圆的眼睛看着自己,期待他会给自己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可于适看着他的眼睛,又犹豫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泡泡,我要给你一个任务,你能不能完成?”

    “什么啊?”

    “今天上午那个叔叔,你还记得吗?现在要你去他那里生活一段时间,你需要每天都乖乖的,听他们的话,爸爸到了时间就会出现,你能做到吗?”

    泡泡果然听完后不再受控,他伸出胳膊非要坐起来,眼睛里的惊慌不比任何时候少。于适扶着他,心里已是不忍:“为什么啊爸爸!泡泡和你在一起不行吗?我只想和爸爸待在一起。”

    不待于适拥他入怀,泡泡已经钻进他的怀里,他还注意着泡泡的伤口,但孩子不懂那些纠葛。泡泡感觉委屈,只要是他爱的人,他就会回馈自己的爱意,但那个叔叔什么都没做,还总是那样让爸爸哭泣,自己又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去生活呢。

    “不是的泡泡,就是一次挑战,等到了时候……爸爸会接你回来的。”于适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这是欺骗,可他也是在通过这样的话欺骗自己。

    明天不一定有转机,但在泡泡的事上,他会永远抱有幻想,万一陈牧驰在未来的不久,真得就会厌倦泡泡的存在,那泡泡是还会有可能回到他的身边的。

    孩子的泪水不断滴落,沾湿了胸前衣服的位置,幻想之后还是现实的平庸,于适把希望点亮,又立刻亲手熄灭。就算有以后,那这个以后又在什么时候会是尽头,而那样的以后如果自己这辈子都等不来,自己的愿望还是等于落空。

    于适不明白自己在赌什么,他能那样冲动的告诉陈牧驰这是他的孩子,却发现自己到头来还是胆小鬼。泡泡哭累了,临睡着之前都在嘟囔着不想和自己分开。于适也不想松开他,把今晚当做是这辈子最难得的时刻,任由不能改变的现实将自己千刀万剐,再让夏日的炎热蒸腾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很晚才给黄曦彦发去消息,告诉他陈牧驰会在今天把泡泡接走,可黄曦彦一大早就到了自己门前。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于适自己拉开那扇卷帘门,他双手插着口袋,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于适并不觉得意外,但在黄曦彦眼中,却发现今天的于适比昨天还要憔悴。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在上面翻找着什么内容。

    于适把所有的大门全部推开,阳光和炎热都挤进了这间不大的杂货间内。于适在等待着黄曦彦的动作,可等黄曦彦弄好了一切,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于适的目光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他看向了远处,而且整个身子变得更加僵硬。

    黄曦彦来不及转身,身后已经有人靠近了他们,站在了自己的身侧。黄曦彦侧脸看去,没想过这么个地方能凑齐这么多许久未见的人。此沙被黄曦彦看得心虚,但其实出现在这里,他也觉得心虚。只是临危受命,还要不得不面对他也无奈的情况,此沙真的很久没有过这种窘迫的感觉。

    多年未见,于适看起来比过去精神不佳了不少,准备好的话,忽然说得也不是那么有底气,于是他就正常地开口,一时也忘记了要多么严肃:“我是来接泡泡的。”

    于适闻言,没有多犹豫,转身走回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背包,还牵出了刚刚睡醒,有些发懵的泡泡。他们走到门前,在黄曦彦完全能遮挡住泡泡的地方停住,于适立刻没有把孩子就这样交给此沙,而是蹲了下来,抓住了他的肩膀:“泡泡,男子汉一定要勇敢,到了那里就不能随便哭了。”

    泡泡没有说话,伸出胳膊非要搂住于适的脖子,无言却早已胜过千言万语。此沙只是看着,他没有资格打断亲生父子的别离,莫名其妙地,他竟然也会在这时,有些觉得陈牧驰做得残忍。

    他就算一直对于适的印象是不好不坏,再到鄙夷,但是在今日,他感觉自己可能还是片面。起码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于适泪水打转的双眼都是真的悲伤,勉强挤出来的微笑完全是逼不得已。

    泡泡难过到,忘记指责爸爸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他也好想这个父亲说的任务就是假的,可是父亲还是和他分开,亲手把他送上了陌生的车,直到最后关门前,泡泡的手还是和他紧抓不放,于适掰开了他的手指,却心如刀割。

    “包里有个本子,里面写了泡泡的习惯,你告诉陈牧驰让他记得看。”于适不敢再看那扇被关紧的车门,不敢看泡泡将脸贴在玻璃上,一双写满对自己挽留的眼。

    此沙接过了背包,一路走到驾驶座的位置。在开车门前,他又看了一眼路边的于适,看他背过身去,不再直视这辆车子,感觉下一阵风吹来,似乎就能让他零落,彻底无望到消失不见。

    人

    黄曦彦再向他走来时,和汽车开动几乎是同一瞬间。耳朵里听见的,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于适眼眶里积蓄的一滴泪也在霎时滴落。他还以为自己这次一定可以忍住泪水,原来还是无用,失去泡泡瞬间,巨大的失落感还是在这时将自己包裹。他依旧脆弱,装作坦荡的失去,坦荡掉了自己的半条命。

    黄曦彦打开了他的手机屏幕,举着他放在了于适的面前,他的眼前模糊不清,费了些力气也终于让视线清晰。黑字作为标题,标在一张图片的下面,字体硕大,足够完全印入于适的眼中,和他的呼吸一起,变得起伏不定。

    标题概括得简洁明了,就是拍到了陈氏集团和帅哥老总和另一个陈氏集团的小少爷约会,举止亲密。没点进去,但封面也已经明显,是陈牧驰和陈星旭一起在街上行走的身影,照片上的陈牧驰,当时正在和陈星旭说话,就算照得模糊不清,却还是能大概看清楚,他就是在笑着。

    “看清楚了吗?他中午还来找你,晚上就去和他的正缘约会了。你就是太冲动了才允许他把泡泡带走,他一点都不在乎你。”

    黄曦彦以为,于适这次总该有什么触动了吧,起码也应该忍无可忍,拿出手机打给陈牧驰对他歇斯底里。可于适还是站在那里,又过了一分钟,也还在那里。他用手指敲着自己的手垂落的位置,确认车子彻底离开,终于动了身子。他又是什么都没做,心里五味杂陈,一步步走过了黄曦彦的身边,没有别的反应。

    他的黑眼眶比前几天还深,黄曦彦听见了他的气若游丝,话是祝福,但却像在嘲笑自己:“那祝他们百年好合。”

    我呢,那我就继续这么生活下去,像他一直以来对自己说的,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痛也都是理所应当。

    如你所愿,不管我现在怎么样,都是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