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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呢

    不愿承认其实我很脆弱,只顾追求承诺的漩涡

    黄曦彦为来人关紧了门,此沙问他要不要自己去接泡泡,他已经走去了电梯门口,最后打字告知他自己去就好。

    “陈牧驰去医院了吗?”此沙依然在意这件事。

    “到了,他们在说话。”大概是在说吧,但走时,黄曦彦只是听到于适说想打掉这个孩子,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怎么样。

    往后的事情,根本没人可以插手,还是要他们自己去走。

    学会爱很难,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掌握了这份蹩脚的技艺,实际上还是会在爱一瞬间失败后,不断陷入深深的怀疑。

    陈牧驰不敢离开于适半步,手上的血干涸变成了深红,他拿出口袋里的手帕,用柜子上的水打湿,只能先这样草草擦拭干净。他擦拭地极为用力,一下一下,好像是在用剃刀刮骨,只是为了能擦净肮脏,不想它们和于适有任何接触。陈牧驰在用忙碌逼迫自己冷静,不能让刚刚晕倒过,而且看起来不适的爱人还在担忧自己的事情,他刚刚独自一人面对了他怀孕的事情,自己再次缺席,心中只有更多的愧疚难平。

    于适一言未发,侧头看他的慌乱,却还是没问一句。他不知道陈牧驰急着清理血迹的原因,心下忍住了想问他“发生了什么”的冲动。他们还是停留在上一个问题,停留在了那个于适说我想打掉这个孩子好不好,只有于适自己知道,自己现在等待的平静,是真的因为内心毫无波澜。

    陈牧驰擦干了自己的手,也不得不面对刚刚的当头一棒。他是尊重于适,至于如今的自己为什么会对他的问题迟疑,那大概是因为此刻眼前发生的所有,实在是太过突然。进屋之后喘不匀气息,也不能换来和爱人的拥抱,只有他冷着面孔等着自己靠近,面无表情讲说他要把孩子打掉,陈牧驰理解却又没法一下子接受。

    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会在今天下午忙完事情,然后和陈星旭见面好聚好散,最后再带着于适去医院,一起等待检查结果。有孩子的话,就决定去留,没有再一起去接泡泡放学回家。可侯雯元却如有预谋一般出现,临时调整了他们应该见面的时间,最终打乱了所有平稳。被拨乱的钟表没了原来行走的轨迹,带着时针在年久的表盘里,失去规律的艰难转动,踱步成如今这死寂的平静。

    他们本该平和地说着结果,可如今平和过头,成为了进水失修的木地板。任由他们踩下,便会听见凄厉的惨叫,缓缓碾过,便会生不如死。

    就算是洁净的手,陈牧驰却还是没敢去紧握于适的手。他蹲在了床边,一只腿跪在了地上,特地去找于适错开自己的眼睛,但并没有完全看清。他让自己尽力让看起来温和,袖口给予陈牧驰懊恼后悔的红血渍,他也尽量隐藏。他软下语气,挤出不自然的笑,接下来每句话,全都带上了对于适亏欠的愧疚:“小鱼,你想好了是吗?生孩子太痛了我明白,不生就不生了。可是小鱼,我们也可以把他生下的,我们好好养育他长大,我们一家四口以后在一起一辈子。”

    于适看到了陈牧驰脸上隐隐浮现的,对未来憧憬的美好,自己红过的眼,又在不知不觉堆积上了眼泪。他吸了下鼻子,陈牧驰也随之揪起自己的一颗心,可于适还是忍耐住了眼泪,眨着那双不再光亮的眼睛,对希望刻意躲避:“泡泡出生之前,我就担心他的身体会不会和我一样,可是他生出来体弱,我剩下的什么都不图,那时候只想他能好好活下去。那这个孩子又会怎么样呢,我还要担心这些事,驰哥,我不想他生出来再和我一样,低贱的讨生活,什么都不是。”

    “怎么会是低贱的讨生活呢?我照顾你们,我们在一起一辈子,我们以后什么都会有的,我们会更幸福的。”陈牧驰的手停在了离于适最近的位置,已经时刻准备好紧握住于适,可他等到的,竟然是于适又在不自信的轻贱自己。

    一时间,他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个有星星的夜晚,他回到自己身边后,自己提出要回到以前的那天。他永远记得,于适哭着给自己道歉,过错尽数被他拦在了自己身上,反问虽然是一句可道歉却是无数,下一秒仿佛就要失去他的那种不安感,还是再次出现在了他们对话的氛围里。

    为什么还要这样想自己呢,他眼里最好的小鱼什么错都没有,却被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想起对他的侮辱讽刺,那都成为一把把刀,最终毫不留情地反插在了自己身上。他终于体会到了心如刀绞的有气无力,那真的太痛了,忍耐至今全是因为太爱才无计可施。

    于适咽了口唾沫,垂下头使他声音变得浑浊。陈牧驰的不安,他也看进了眼里,这让他变得不能无视,可是为了说下去,他也只能狠下心不去理会,哪怕还是会在片刻之后开始颤抖,哪怕他对陈牧驰就无法不在意:“今天陈先生来家里找你,他看到我在那,告诉我,你给他讲你们要到此为止了。我知道他不是来刁难我的,他只是不懂一件事,而那个事,直到如今,我也还是不懂。”

    “他不懂,为什么我们悬殊那么大,从经历到家境,再到三观全都不同,还能走到一起,甚至还妄想一辈子在一起,真的会有这样的童话故事吗?陈牧驰,当初你不断来酒吧还把我带走,最后说爱我那么轻易,我也想知道,那究竟是为什么?就是因为爱吗?你不害怕我会让你一无所有吗?”

    轻飘飘的话落进陈牧驰的耳朵里,他问得理智,可陈牧驰差点在这句话里窒息。于适和陈星旭的对话内容具体有什么,陈牧驰不知道,但在于适的话语里,他还是窥探到了让于适平静到心如死灰的原因,是他抓住他们依旧不对等的身份,那段开始的太过梦幻的过往,还有就算他们一家三口平稳度日了这么久,却还是已经不坦诚的事实。

    “牧驰我不是那个更好的,我总在尝试告诉我自己,你说爱我就是信我,你肯定不会再抛下我了。可是我就是忘不了,我是又怎么重新回到你身边的,是因为交换。你让我和泡泡不分开,我做你的情人,我忘不了牧驰,我们重新走到的一起不是因为信任和爱,你还是践踏我的自尊,但我爱你,所以从来没想过问你。为什么你会这么恨我,非要我不断放低自己的底线,然后再告诉我,我又爱你了,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我好累啊驰哥,我猜不透你到底怎么想的,不知道该不该把真心再拿出来,放在这里等你爱我,就算我知道你后来那些爱都是真的……可是我还是一点都不敢信……我不敢信啊驰哥……”眼泪终于顺着他的眼角滴落,划过脸颊,像是凄厉的大雨,一刻不歇,全部砸在了陈牧驰的手背上。

    他的哭声不大,夹杂在话语里,哽咽就算狼狈,也彻底阻止不了于适如泣如诉,而是只会越说越难自控。泪水在陈牧驰的手背上聚少成多,也湿润了他的眼眶。它们一刻不停,紧接着滑落到床单上,润湿那么一点,也就在那个刹那,陈牧驰终于握紧了于适的手,不再顾虑,彻底在于适惨痛的哭泣里缴械投降。

    怎么也止不住,于适的悲伤、于适的痛苦怎么也止不住,委屈就像编织多年的网,悬挂在高处,以为装作坚强就能得过且过,但刀还是切割了链接网络的结点,让这张网惨淡降落。“不敢”说出口的时候,于适知道,他再也不能隐忍住自己的委屈,网还是在落到地面的刹那彻底散落,四散在地上,成为自己要全部释放的讯号。

    陈牧驰明明握紧了于适,却又好像怎么都没抓紧。他忘记了去抽纸,直接用手背去蹭掉于适脸上残留的泪。于适的质问恰到好处,问到陈牧驰哑口无言,让他在此时的慌乱里,心逐渐被收紧,越来越呼吸不畅,随着于适的疼痛起伏。他还应该说些什么呢?可是现在自己无论如何,解释都太苍白:“我不会再丢下你了小鱼,再也不会了,我发誓我发誓……”

    “小鱼,我们结婚吧,我们去合法的地方结婚,或者我们去做意定监护,我们一辈子不分开了好不好……小鱼你相信我!我不能没有你小鱼……”

    陈牧驰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的这些话,但他知道自己前言不搭后语,只有强烈想要挽留于适的意识,让他刻不容缓,害怕晚一秒就会来不及。这些话本来也是要说的,还有戒指,陈牧驰都看好了,他马上就能给于适一个求婚。只要再坚持一点,就那么一点,他们可能真的就会拥有光明。

    红了的眼睛抛弃了所有体面,陈牧驰本来只是一只腿跪在地上,也慌急撤下了他的另一条腿。他跪在他的爱人面前请求赎罪,也把自己的眼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请求真是艰难,他如今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无助。

    不要对我说你会离开我小鱼,我根本坚持不住,如果现在这个时候你残忍的说离去,那简直比要我死去还难受。

    于适想抽回自己的手,他不去看陈牧驰的求饶,害怕自己再心软无度,只是挣扎还是没用,陈牧驰紧抓不放,非要他的眼泪也流进了于适的眼中,让他就是把对自己的心狠,慢慢再变成徒劳:“我不要和你结婚,你根本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

    “没有小鱼我没有……”

    “没有吗?你要是真像你说的你不能没有我,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对我……你明明知道泡泡是我的命,你还要带他走,还要用他要挟我回到你身边,然后继续对陈星旭说我们没在一起,和他保持联系。”

    于适的悲伤不断外露,是夹杂眼泪里一点点四散进冷静的空气。这一刻,他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准许,就算翻起的旧账全非他愿,他却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那是心底的声音,叫嚣着,让他的唯唯诺诺别再躲藏,于适听从了他,在失控的边缘,一点点解脱起他的委屈:“第一次来接泡泡,你让此沙来的,你呢?你在和陈先生一起夜晚散步,标题写着你们关系亲密,我无权干涉你,我还祝你百年好合。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们都对泡泡好就行。第二次,你说要看我表现好才能见泡泡,还说晚上会亲自来接我,可是你还是和陈先生在展览会上笑得很开心,我全都知道……我全都知道,但我对你没期待,所以我没有问你。”

    “因为我也知道,我问你,自己会得到什么”,于适加大了力气,如愿抽回了一只手,让陈牧驰亲眼看着自己,狠狠地一下一下戳在自己心在的地方,却一针见血,“你会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反正你也只是给我cao,难道你每爬上一张床,就要问给你钱的人他的私生活吗?你真下贱,于适你真下贱。”

    “没有!不是的小鱼,是我畜生我说这些话,当初都是我的错,我错的太离谱了……小鱼你别骂自己,我全错了……”陈牧驰想去抓下于适指在胸口的手指,但却一次次扑空。泪水模糊的眼睛聚不起焦点,他也痛苦到无力抬手,抓不下于适对自己这种说是爱其实是自私的所有控诉。

    的确是这样,他口口声声对于适说着信任,还在不断纠结这当初的真相,于适没有后路了,而自己从来都有。当初对于适的每一句伤害,成为了现在正中陈牧驰眉心的子弹,但陈牧驰永远清楚,自己这点痛什么都不算,于适早已习惯对这些千疮百孔听之任之。无形的伤口的不断冒出看不见的烟灰,他痛到粉身碎骨,却因为习惯,都能笑着说成根本无事发生。

    让所有的伤全都暴露,不包扎还伤害着自己的筋骨,因为于适觉得就算治愈还是会被反复伤害,他真的已经放弃了挣扎,心死到痛也可以。

    陈牧驰当然错的离谱,他的祈求原谅没了底气,于适的一字一句确切无误,陈牧驰不再狡辩,因为他的自私从不是假话。他就是曾将他贬低到了尘埃,还是自己要在尘埃里将他拾起,说我爱你,这要于适到底怎么能信,他肯定不敢信,甚至连自己听完都不能信服。

    他紧握着相信的事实走到最后一秒,又拖沓着让本来是身陷的人滞留在了僵局,到头来却证明,真的全都是错。泥沼是陷落就无法抽离的来不及悔过,让他们无法移动,连对望都被污浊遮住双眼。

    于适还在摇头,不想听到陈牧驰对他自己的如此贬低。听他忏悔并不爽快,于适只是感觉更加痛苦,像是自己这些年对他执迷不悔的爱,也是看走眼了一样。可陈牧驰不打算停下,他攥着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前,开始在自己的神像前专心的祷告,哪怕此刻自己束手无策也没事,他要说,要在神像离开之前要紧抓每分每秒:“小鱼,小鱼我都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拿资料给侯雯元,全是他陷害你的……是我冲动小鱼,我想也没想就认为那是真的。我爸爸当时以为是你,他说要我处理好一切,我慌了,我当时竟然认为那都是真的,我竟然没信你,全是我的错小鱼,我太蠢了……”

    “你是说……你当年把我扔在路边,是因为你觉得,是我害了你的公司?觉得我只认钱,一点情份都不认?”收紧的哭声沉回了于适身体,尽力说清话声音满是鼻音,病房再次平静,因为哭啼与哀伤被更失望的消息制止。

    陈牧驰看着他的表情,却只在这一刻才彻底看清了他的眼睛,不解的诧异的还有哭笑不得的,一时全出现在于适的眼里。他的笑声一下下敲打起他的胸腔,于适是觉得那么荒谬不可思议:“我们当时在一起了两年,就算是这样,你也信他不信我?你也都不问我,驰哥……你一点都不信我……?”

    原来我们当时那么不明不白的分开,我在路边祈求你别把我放下,快下雨了我怀孕了驰哥,你充耳不闻,是因为你信了你眼里的事实,根本就没打算信我。

    困扰了于适日日夜夜的谜底终于解开,谁承想竟然会揭露地如此突然,又叫他头疼欲裂。还以为你是听了别人的话,以为你看到我从侯雯元屋子里出来,误会了我的感情,嫌弃我不够专一,可那竟然是你为了前途,半点不信任我们的感情。我被你扔掉的理由,竟然是你从他人嘴里听说的,关于我的背叛。

    于适的宽恕彻底停摆,他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遮住了更加痛苦扭曲的面容,凄厉的哭声再度传来,彻底劈损了陈牧驰的那还妄想被原谅的心。全都错了,真的全都错了,站在分岔路口,从我被你扔下的那一瞬间开始,我们就背道而驰,心里荆棘密布。

    于适的崩溃cao控了陈牧驰的心绪,腿在他急着站起时明显颤抖了一瞬,但他已经完全不顾,急着拥抱住眼前的孤鸟。眼泪浸湿了他白色的衬衫,陈牧驰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的无助。不能再压抑了,于适需要不断的释放,怎么都好,陈牧驰摸着他的羽毛,感受着他的颤抖,却还在心里不忘对他请求,怎么哭怎么发泄都可以,但求你小鱼,就是别说离开我,我真的无法承受。

    “驰哥……泡泡给你了……你别和陈先生分开了好不好?这个孩子我也不打了,作为交易行不行,我生下他给你,你放我走……求你了驰哥!你放我走吧……我再也不敢了……全都是……我的错……”

    请求里的绝望无助在陈牧驰耳边放大,那句“求你了驰哥”是于适几乎用尽全力吼出,也仅剩这么一次,随着他的气息带动心上所有的念想,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身体,彻底远离自己。声音穿透陈牧驰的耳膜直达他的心脏,连他环住于适的胳膊,也要因为他痛苦的扭动再难坚持下去。

    于适的哀求闷疼着陈牧驰的五脏六腑,却还是让他迟迟未放手,他没犹豫,大脑几乎在顷刻间就做出了决定。他还在把于适困在怀里,不是他还想困住他的余生,他只是还要在贪恋一下他们拥抱的时光,贪恋于适在自己怀里的温度,因为被痛凌迟的他们心如刀割,陈牧驰再也不想看于适身陷痛苦,就算根本无法割舍,他却明白,他现在给他他想要的答案:“小鱼,我放你走,别再说自己了好不好,你没错的。我说过的啊,谁的错就要谁来认,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让自己难受了我求你。”

    怀里人的胳膊,在得到准许的刹那,终于落在了陈牧驰的背上。费力的求饶终于结束了,哭声在被圈住的怀里再不需压制,冲破了闷沉,让于适的悲凉爬满整间屋子。难过的哭喊,终于彻底掩盖住他们彼此纠葛时,身下铁床的吱呀作响,只剩下余痛悠长,绵延难消。

    还是不可避免走到了这一步,陈牧驰却并不是违心要自愿对于适放手。他痛苦不堪,甚至无法对自己相信,如果还要苦苦纠缠,恐怕他只会更恨自己,他们又要到何时才能善终。

    可是刚刚知晓真相,甚至都来不及温存取暖的我们又要彼此分离,陈牧驰明白了,眼下一切是对自己这个恶人的报复。

    恶人不是我们两个,原来只有我,轻信一切又恶毒失常,为难着你放弃我还要再爱我,安宁不得。

    就像是能预知他们今天这样的结果,李昀锐下班之后,就被黄曦彦叫去了医院,让他去看看于适。李昀锐问他要不要把于哥接回来,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看了眼还在那儿望着门外的泡泡,交给了他一个简单的方法:“你站门口先看一看,如果他俩气氛不对,你就上去问问于适就行。”

    李昀锐嘴上同意,还以为事情不会复杂到黄曦彦担心的地步,但当他轻松地推开那扇门,却还是在瞬间因远处二人的沉重停下了脚步。李昀锐的靠近变得犹豫不决,看见靠着窗子的陈牧驰一言未发,一直将视线放在床边坐着的,终于镇定下来的人身上,而床边的人两只手紧握搭在了腿上,则是一直盯着地面的凹凸不平,出神到都没注意自己的到来。

    李昀锐深吸一口气,特地放轻了脚步,来到于适身边,自觉俯下身凑近耳朵。陈牧驰的注意力依旧放在于适身上,看着于适微微点头,又看着他缓慢起身,在李昀锐的搀扶下离开了病房,二人却还是再未交流一句。窗外的光亮已经彻底消失,接替他的黑夜笼罩住陈牧驰白色上衣的洁白。他的浑身上下,只剩胸口还残留过于适泪水的痕迹,李昀锐走到门口时回望了陈牧驰一眼,看他明明是痛苦抗拒着于适的远离,可还是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他应该还是想些说什么的,佝偻起来的身子仿佛轻碰就能倒下,直到他们彻底消失他的在视线里,他都还在凝望,不曾停止。一路上,于适的精力明显殆尽,坐上车还不等开出第一个红绿灯,就敌不过困意,头抵住车窗沉沉沉睡去。李昀锐则留意着后视镜,每开出一段距离就要查看一眼,最后才敢确定,那真的是一辆价值不菲的汽车,从他们开离医院就一直跟在他们之后。李昀锐无奈,要是没有猜错,估计那就是放心不下的陈牧驰,一路紧跟,又躲躲藏藏。

    他驶进那条不宽的街道,李昀锐下车后关车门前还在再三确定,最后发现陈牧驰的车子没有开过拐角,黑暗的道路上只有他的车灯在亮。

    面馆里的孩子看见了爸爸的身影,面都不愿再吃,就兴冲冲跑出店门,一把扑进了于适的怀里。他仰起小脸,牵住于适的手,天真笑着问他陈爸爸呢。黄曦彦刚走到门前,他回避了孩子的问题,而是先对黄曦彦鞠了一躬,双眼通红,声音里尽是疲惫:“曦彦哥,今天麻烦你了,我先回了。”

    黄曦彦的阻拦停在嘴边,可于适已经牵紧了泡泡,走得很慢又肯定要离开,没力气在驻留对任何人解释发生的事。身边的孩子还在执着地问着于适,关于陈牧驰的下落,但他还是早已察觉到了爸爸心情不佳,只能尽力蹦蹦跳跳,想要逗爸爸开心,没看出于适不变的表情里,根本是对陈牧驰名字的麻木。

    隔着一段距离,但他们清晰听见了来自商店卷帘门,升起又落下的声音。黄曦彦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稍微淡忘刚刚于适的落寞,又霎时有些遗憾,怎么就被自己猜对了他们的结果:“小林,发生什么了?”

    “我去见了侯雯元,当初的公司差点倒闭的事,确实不是小鱼做的”身后街道上没路灯的黑暗里,幽幽走出一个人影,李昀锐也顺着声音回过头去,闪开点身子,让他一步步,彻底暴露在面馆门口的灯光下。

    李昀锐想更往后退两步,把空间都留给面前的两个人,可后退的步子才迈出一点,听见的却是黄曦彦不迟疑地冷笑。他就是在嘲笑他面前的人,表情讥讽,毫不犹豫:“当年扔下小鱼,就是因为这个是吗?难怪他给我说什么你扔下他的时候,说他怀着侯雯元的孩子。”

    “陈牧驰,用你的脑子想想,他看得懂那些文件吗?这傻子满脑子都是你和你们的狗屁爱情,就侯雯元那种人的话,你他妈也信,你真是活该。”

    灯光让陈牧驰无处可藏,明亮照尽的是他的愚蠢。原来每一个人都清醒,唯独自己是悔过都不能更改的后知后觉。

    “他让我放手,他哭着求我要离开我,我同意了,因为看他那么悲伤,表哥……我真的不忍心……”陈牧驰收起了惯有的镇定,展露出从不曾展露出的脆弱。就在他知晓真相悔过之后,他只觉得自己的腰身,将在接下去永生的亏欠中,负重到再难直起。

    黄曦彦没再回应,把手别在胸前,靠在了门框上,看他的悔过的是那么追悔莫及,可内心却毫无波澜。

    他骂他活该,他就是活该,可是黄曦彦却又明白,陈牧驰说放开,其实根本放不开。今天狠下心说要和于适保持距离,明天估计又要自己跑过来暗自守着,折腾个没完。

    苦去吧,没有哪段感情不苦,苦来苦去最终还是会难舍难分,管他最后什么结尾,反正他们今天终于打破了沉默,以后也该在坦然里慢慢把一切说尽,黑暗的代价,终究还是要用光明一点点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