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单亲母女快乐放烟花

    闹剧般的葬礼结束后，我回到家和女儿烧老公的遗物玩。老公走之前，我们很少放烟花，那时候放也不能尽兴：他经常会来说，这种不实在的东西没必要浪费钱，我给她刷个烟花短视频就好了，比自己放还安全。不过老公真是节俭又贴心呢。

    我们找了一个安静的公园，现在真的好安静好黑，我拖着装满遗物的行李箱，只有行李箱滚轮在地面滑出的声音。女儿带了火柴，因为她觉得火柴比较复古又帅气，自己点燃的时候像电视里干大事酷酷的主角。

    我们找了一个安全的空地，然后我打开了行李箱。

    稍微值钱的东西，手表和戒指都被他父母扒走了：陈玉很难忘记那个场面。就在老公确认死亡后他父母匆匆忙忙从牌场上赶过来，先是装模作样哭了起来，又指责自己没有照顾好老公，还对放学回来的女儿翻白眼，骂自己给他们家绝种了，最后扒走了他们儿子手上值钱点的东西。陈玉记得他们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好像还在观察自己的手。不过当时陈玉没有带婚戒，不然可能也会被扒走。陈玉到不是真的在乎婚戒，只是觉得唯利是图的父母真可怕。

    老公，你会寒心吗？不过你该的，你和你父母很像。你孝顺你的父母，任他们从你身上吸血。我想，我应该是你的“儿子”，因为我也被你吸血。

    现在要放烟火咯！女儿学着电视里看到的主角那样帅气地点燃了一只火柴，但她没有用来点燃堆在地面上的遗物，而是等她烧完。

    小小，你是想玩火柴吗？

    女儿重复了两次。

    mama，你可以许愿。现在我点完了三根火柴，我们没冷死呢，那就不是卖火柴的小女孩那种坏火柴。我觉得它可以许愿而且会成真。mama，许愿吧。

    陈玉许了愿，她说，要每天开心。

    最后是陈玉用火柴点燃的那堆遗物。看着跃动的火苗，虽然有呛人的烟，但陈玉打心里觉得

    这是自己“上辈子”没看过的最美的“烟花”了。火像一个怪兽，吞噬了恶臭的一切。这几天她清理老公东西的时候感到无比畅快，如果说老公是寄生这个家里吸收一切养料的寄生虫，那么他的遗物就是寄生虫卵，暂时还没造成危害但是保不定以后看到会重新想到他，于是卵变成虫子，无比恶心。

    火真好。

    陈玉突然想到古埃及神话的赛克麦特，一条会喷火的眼镜蛇，也是战争女神。她觉得赛克麦特此时就在帮她，证据就是她此刻面前的这团火。除了霸总小说，她小学也沉迷读神话故事，因为自己太弱小，所以最爱看强大的女神，陈玉每每都感到力量。现在也是如此。

    不久，那堆东西都烧光了。在回家的路上，女儿虽然有点困意但还是兴奋地在讨论自己的房间要怎么重新布置，有点吵。

    不过她觉得幸福似乎正从未来向她们母女招手，哪怕目前还没有找到正式工作，但她们本来陷在深渊里，不管怎样，只要走，都是往上。

    今天回家女儿很快睡了，陈玉打算明天开始给她念点简化的神话故事给她听。童年和中学，陈玉也在痛苦地挣扎，只有埋进那些书里，才得以喘气甚至获得力量。所以她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被霸总小说欺骗，她太需要一个“避风港”了，其实那是海市蜃楼。她突然想起房思琪里犊羊的比喻：她觉得她以前就是一只在学会走稳至少被逼着跑的犊羊。念书要专心念书，不可以和异性交往，但是要忍让过年时无意撞上你胸部的男性长辈，不然就是不懂事不给面子；不要太强势，不要吃太多了，柔弱才会有人怜爱喜欢；去念师范或者考公，以后方便在家带孩子；毕业了就赶紧结婚吧，成家才是父母的面子，大龄剩女的日子很难过的……陈玉感到害怕：似乎走错一步就会被这个社会“牧羊犬”冲上来撕咬。于是，陈玉很听话，但她没意识到还没学会走路就被逼着跑走多危险，她根本不了解真正的异性和社会生活，就糊里糊涂地迅速成了家。她没想到羊就算听话也会成为人们的盘中餐。她只是爱看霸总小说，也没期待通过小说去理解现实中的男人，她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强大的人来拯救她。她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但是她觉得用霸总小说来麻痹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生活。虽然婚姻已经让她意识到自己只是男人的一道菜，父母是厨师，社会是调味料，一切都是为了她在丈夫前更加可口。直到小小的出生。

    她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无条件的爱，正如她小时候曾经无条件爱自己的父母一样。她第一次开始想着为了女儿得做点什么，她得回报这份爱，她得做出改变，为了女儿能活在一个更舒服的家里。

    她睡前给女儿念神话故事，告诉男人都和宙斯一样多么不可靠，甚至还不如宙斯；告诉她月桂女神悲惨的命运，只是因为被阿波罗看上……当然她也会告诉女儿，我们应该保持愤怒，毕竟我们如此强大却被针对：被诅咒美杜莎，反而因为诅咒拥有了惩罚别人的能力。她的愤怒支撑着她的复仇。

    女儿，我们就是美杜莎，我们就是在报仇。

    女儿，你将会变得无比强大，你会是强大的战士，智慧的女神。

    我爱你，你也是我重新开启新生活的勇气。

    今晚陈玉睡了28年里最好的觉。冰箱里冻了自己包的馄饨，女儿最爱吃，明天会一起吃一顿没有噪音的早餐，她会给自己放很多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