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八五 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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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平。 宰相府,陈询、陈安之、韩昭、蒋飞燕、孙康等世家佼佼者齐聚一堂。 自含元殿风波以来,依照当初有没有支援陇右的区别,世家大族已经分裂成两部分,在场的是世家中与皇权对抗,已经没有退路的那一批人。 “含元殿之变后,我们虽然暂时得以保全,但跟陛下已经撕破脸皮,失去了和平共处的可能。如今陛下不对我们动手,不过是在等待时机。” 韩昭面容肃杀目光低沉,注视着众人道,“诸位,那么我们又在等什么?” 堂中一时沉默,没有人搭话。 半响,陈询叹息道:“我们在等陛下跟赵氏达成协议,在等世家跟皇权重归于好,回到国战结束之前。 “魏氏日前攻克长安,眼下正在向华州用兵,关中大地落入凤翔军之手已是没有悬念;杨氏攻入了杭州,收服了静海军,取得了吴越之地。” “耿安国攻下滑州,坐稳了义成军节度使的位子;张京攻下汴梁,大发了一笔横财,眼下正在招兵买马,对河阳节度使虎视眈眈。 “除此之外,各地的绿林悍匪、江河蟊贼多有大肆打家劫舍者,一些实力强大的节度使,乃至是刺史,都蠢蠢欲动。” “皇朝乱成现在这个样子,非世家寒门同心同德,不能还天下太平,陛下未尝没有退步的可能,化干戈为玉帛并非不可期待......”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韩昭打断:“陈公,你的这些想法,可是那些对宋治摇尾乞怜的世家才会有的,我们若是这么想,还有什么生路可言?” 陈询不说话了。 这些话他也就是说说而已,追根揭底,他现在的希望都在赵氏身上。 但这事没有得到赵宁的允许,他不能跟别人说,否则赵氏要取代宋氏的事,大家都会知道。 众人还没讨论个所以然来,有人经过允许,进入了厅堂,满头大汗的惶急道:“宰相大人,各位大人,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陈询皱眉。这是他府上的人,眼下像是死了爹娘一样,让他感觉在韩昭等人面前面子有损。 “宰相大人,陛下......陛下锁城了!”修行者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面色大变的消息。 “什么?” “锁城?” “燕平各个城门都关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宋治要干什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到事态已经极端严重。 在此之前,宋治虽然限制世家的行动,等闲不准世家大臣、元神境以上修行者出城,算是将各个世家软禁在了燕平,但事情并没有做绝,大家面子上还过得去。 如今赵宁离开燕平没几日,他们失去了这个最强保护不多时,宋治竟然就封锁了燕平,让京师进入了战时状态,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出城的可能? 宋治要做什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不用陈询多说什么,众人将自己的随从叫了进来,让他们去打探皇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燕平锁城,宋治必然是要给一个理由的。 含元殿风波后,陈询失去了主事中书省的资格,虽然宰相的头衔还挂着,却已形容虚设——韩昭也是如此。 但宋治并未对各个世家有实质性打击,原本就在三省六部当差的其它世家官员,如今仍旧保持着原位。 没用太久时间,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陆续归来。 “河北乱军已经攻占莫州全境,兵锋逼近京畿之地,所以从现在开始,京畿开始戒严?”听到随从的回报,韩昭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这看似是个很合理的解释。 但莫州之北屯驻着赵宁带领的三万元从禁军,如今赵宁还没跟河北乱军交过手,宋治忽然就要京畿戒严,还把燕平城的城门关了,怎么都显得不合理。 “皇帝并不信任唐郡王,这是防止唐郡王反戈一击?”有人说出了这种推测。 这话一出,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的确,眼下大齐的局势太过云波诡谲,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宋治用赵宁是迫不得已——他一开始并没有这个打算,对赵宁谈不上多大的信任。 “宰相大人,有新的消息!”之前进来禀报消息的陈氏修行者,又出现在了厅堂之中。 “什么消息?”陈询问。 “陛下派人去了晋阳与雁门关,召赵北望夫妇,以及军中几位赵氏实权高阶将领归朝述职,并且给定了期限,三日之内,必须要到燕平!” 修行者的话,在厅堂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召赵氏的高手强者到燕平来,皇帝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皇帝不是应该防备着赵氏高手,千方百计不准他们来燕平?” “皇帝这到底是格外信任赵氏,还是格外不信任赵氏?” “莫非,皇帝笃信赵氏的人不敢来燕平?这么做是为了某种图谋?” “赵氏的人若是不来燕平,那就是抗旨,陛下就有了对付他们的理由,可以向天下宣告赵氏谋反!” “可赵氏若是果真想要谋反,皇帝让他们的高手来燕平,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莫非......皇帝是有了什么另外的依仗?” 三言两语,众世家实权人物、高手强者,就得出了最符合现实情况的几种推论。 无论实情到底是哪一种,至少此时此刻,众人都感受到了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力。 他们不知道的事很多,但他至少清楚一件事:皇帝,动手了! 皇帝并没有坐以待毙,将平定河北之乱的希望都寄托在赵宁身上,也没有把稳固社稷的决定权交到别人手里。 现在,皇帝在尝试自己解决所有问题! “如果皇帝信任赵氏,那么召赵北望等人回京述职,就只是对赵宁的一种试探,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不会引起大的风波; “如果皇帝不信任赵氏,那么这个时候召赵氏高手来京,不是为了伏杀他们,就是为了给他们安上抗旨谋反的罪名!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说明皇帝手里已经有了依仗,他自信可以解决赵氏的问题,从而破除他现在面对的困局!” 陈安之目光灼灼的看向众人,“换言之,决定我们这些世家生死存亡的时间,已经到了!” 陈询、韩昭等人皆是肃然不语。 如果宋治要对赵氏动手,那么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这的确是生死存亡之秋。但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他们连事情到底是什么面貌都不知道! 他们感受到了荒诞,感受到了无力。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厅堂中忽的弥漫出一股浓烈的,挥之不去的死气。 ...... 当日夜。 吏部左侍郎王载,考功郎中徐林,户部度支郎中方不同,刑部员外郎何贞之等人,聚集在王载家的东书房中,秉烛夜谈。 他们都是寒门出身,除了员外郎何贞之,余者皆是五品以上的实权官员,乃寒门官员的中流砥柱,对皇朝之事知根知底。 含元殿风波当日,众人在太极殿候命时,王载是第一个主动跟赵宁搭话的寒门官员。正因为他开了这个头,后续才有一些人跟赵宁混上了熟脸。 “陛下今日突然下令燕平封城,京畿戒严,还让人分别去晋阳与雁门关传旨,令赵北望将军等人回京述职,看来风波是近在眼前了。” 已过不惑之年的王载,因为饱读诗书为人正派,满身儒雅之气,他目光平和的看向众人,“此乃非常之时,你们有什么看法只管直言,不要藏着掖着了。” 考功郎中徐林国字脸,浓眉大眼,五官线条刚硬,有铁面的美誉,他沉声道: “这些事发生的突然,陛下事先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禁军关闭城门的时候,是飞鱼卫的人带着陛下的手令去主持的,所以没人明白陛下的具体想法。” 说到这,他看了一眼王载:“侍郎大人也不知道详情?” 几人之中王载官位最高,而且他还是吏部的侍郎,地位天然就要比其他侍郎更紧要些,平日里常见皇帝的面。 王载摇摇头,叹息道:“以前陛下有什么大计,要么是召集贵妃与参知政事高大人商议,要么是让内阁人出出主意。 “如今贵妃重伤不见踪影,高大人死在了河北,陛下做事已经不召人商议了,都是乾纲独断。” 户部度支郎中方不同撇撇嘴,“恐怕也不是不找人商议,只是不召见朝臣罢了,飞鱼卫镇抚使、大内总管敬公公,可是向来陪伴在陛下左右。” 此言一出,几人都是默然。 如今的皇朝大事,朝臣不能参与拿主意也就罢了,还被飞鱼卫取而代之,可想而知他们的感受如何。 “这应该不是常态,只是如今贵妃、高大人刚出事,陛下还没找到可以代替他们的人。我们不好妄下论断。”刑部员外郎何贞之提醒了一句。 王载微微颔首:“确实如此。不过,陛下封锁燕平、戒严京畿,又召见赵氏将领,这分明就是要对世家动手,毕其功于一役! “我现在好奇的是,陛下哪里来的把握?”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会不会是,向北胡借了高手?”良久之后,何贞之问了一句。 没有人接他这个话。 每个人都面容如铁。 众人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只是不愿往那边去想罢了, 因为这是他们怎么都无法接受的结果! ....... 乾符十八年八月一日,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