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朦胧的，但猫是鲜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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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霍凛不知道的地方，裘榕也羡慕着他。 人大抵都如此，总渴望着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东西。 而梦，往往是够得到那些东西的唯一途径。 今天是雨天，青石板路被过往的雨滴敲成坑坑洼洼的模样，倒是一点也不滑了。裘榕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拎着菜篮，慢慢悠悠走在街上。 “裘大夫！下雨还出来买菜呀！” 裘榕停下脚步：“雨不大，想来买些新鲜的莲子，你家娃娃身体可好些了？” “哎呀，好多啦！不咳嗽了！前几天她娘急得睡不着觉都，真是多谢裘大夫了！” “裘大夫是要莲子吗？我这有呀，我给您拿些！” 裘榕未拒绝：“多谢。”说完又嘱咐一句：“药吃完了记得来取。” “知道啦！” 莲子有了，裘榕又去常去的rou铺买了点里脊和大排，最后挑了把水芹，把菜篮填满才回家。 裘榕家在镇子东边的一条小街上，篱笆将小楼和左邻右舍稍稍隔出一些距离，不大的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一盆花，和一只黑猫。 花是夫人养的，裘榕不认识那是什么品种，只觉得大红的花瓣艳丽得很，不怎么合他眼。 还招虫子。 裘榕更想养几株栀子，或者一棵月挂也不错。 “夫君回来了，可淋了雨？”温柔的声音响起，容貌娇艳的女子推开门迎接，“我备了热水，夫君可要先……” “不用。”裘榕下意识皱眉，打断了裘夫人的话，兀自去了书房。 裘榕不喜欢夫人。 这很奇怪。 裘榕觉得不应如此。 裘榕记得自己和夫人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幼时青梅竹马，大了情投意合……婚礼虽没十里红妆那般盛大，却也是让亲朋好友羡慕的一段佳话。 但这一切都只在遥远的记忆里沉淀着，如果不刻意去回溯就根本不会出现在脑海，仿若虚无一般。 包括“夫人”这个存在本身，都带着一股艳丽而飘渺的色彩。 像那株花。 ——啪—— 黑猫跳上了桌台，小爪子扒拉几下桌上未合上的医书，又伏下前躯撑了个懒腰。 这个世界是朦胧的，但猫是鲜活的。 裘榕笑起来：“小白是想吃莲子了吗？” 黑猫叫小白。 其实是叫白牙，因为它只有牙是白的，但是叫着叫着就成了小白。 裘榕不记得小白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的，但印象里自己很小的时候就会抱着猫给人看诊了。 小白是一只特立独行的黑猫。 夏天喜欢吃莲子和荷叶鸡，冬天喜欢吃用甜酒焖熟的rou，一年四季都喜欢吃淋了汤汁的糯米饭，还喜欢用书本来磨爪子——好吧，最后一点倒是和别的猫猫一样。 小白听见莲子两个字就喵喵叫了好几声，催着裘榕给它剥莲子。 光是剥好还不够，得把苦涩的莲心也一起摘了丢掉才行。 裘榕也不嫌麻烦。 他乐意伺候黑猫，剥莲子的熟练度早就点满了。 一边剥莲子一边和小白说着刚刚出门的见闻。 “今天的莲子是章大叔送的，感觉比昨天在菜摊买的新鲜，小白尝尝，喜欢的话我再去找章大叔要一点。” “嗯？不用担心麻烦，章大叔老来得女，十分宝贵那孩子，前些天贪凉患了咳疾，我给开了几天药，现在估计快好了，下次少收他些钱就是。” “荷叶鸡吗？好，下次和他说一声，一并弄一些荷叶来……荷花也要吗？想吃荷花饼了吗？” “说起来，卖rou的王姨，小白还记得吗？家里也养了猫的那个。” “对，她家的是白猫，也叫小白，她说猫吃生rou更好……好啦好啦，不会给你喂生rou的。” 小白满意了，踩着矜持高贵的步子在裘榕手边躺下，又一点也不矜持地边露出柔软的肚皮边打起小呼噜。 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篱笆，滴滴答答响，微风吹进书房，拂过摊开的书页，哗啦啦一阵，伴着猫呼噜声在裘榕耳边奏鸣。 温和亲切。 如梦如幻。 裘榕放下手里的活，新鲜莲子的外皮翠绿，被剥开后绿色就悄悄染上了指尖，慢慢延伸进指甲缝里。 天光不知何时暗了下来，烛灯亦不知何时被点亮。 裘榕看向一晃一晃的烛火，突然有些困惑。 他何时点了灯？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渐渐有雷鸣电闪。 裘榕恍然想起夫人是怕打雷的，他得去陪她。 去陪谁？ 为什么要去？ 夫人……是谁？ “喵～” 裘榕被猫叫吸引了注意，视线从烛台上离开，落在手边的黑猫身上。 黑猫有一双黑色的眼睛。 这很少见。 裘榕想起自己的父母都不喜欢这只黑眼睛的黑猫。 其实喜欢黑猫的人确实不多。他们总说黑猫是灾厄的化身，也总将自己的不幸归咎给一只羸弱小兽，好像这样自己就为此不用负责了。 裘榕不怪他们。 裘榕知道，人都是这样的。 过度肥胖的病人会在他面前抱怨妻子做的饭菜太好吃；得了觑觑眼的书生会怪书上的字太小，而灯光太暗；不小心砍伤自己的柴夫会咒骂磨刀工将柴刀打磨得太锋利…… 人都是这样的——总将自己的责任强加给他人。 但裘榕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他想，他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他的责任是什么呢？ 裘榕看了看桌上的医书、墙上挂着的xue位图和针灸包……他是个大夫，所以责任应该是治病救人吧。 裘榕还蛮喜欢当个大夫。 他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了大夫，一定会时不时出个义诊——但不能天天都义诊，也得收些钱，给小白买莲蓬，买荷叶，买鸡…… 等等…… 为什么…… 为什么是——“想”——？ 雨愈发大了。 雨点声音逐渐盖过敲打篱笆的哒哒声，却盖不住另一种奇怪的声音。 裘榕起身往窗外看去。 是夫人在为那株艳丽的花遮风挡雨。 夫人太爱护那株花了。 裘榕却一点怜惜也无，只看着那花在风雨中飘摇，一晃一晃犹如风中残烛。 烛？ 裘榕又看向烛台。 他究竟什么时候点了灯？ “喵～” 黑猫跳下书桌，在他腿边蹭了蹭，又眯起眼睛翻出肚皮来要摸，裘榕笑着蹲下身子，摸了摸猫猫头顶，黑猫呼噜噜睁开了眼睛。 是绿色的眼睛。 裘榕愣住了。 裘榕看着眼前浅绿色纱裙的少女，她眨了眨翠绿的眸子，缩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你终于醒了。” 果然是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