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射柳夺钱

    夏风三分柳，柳带轻罗带。

    上回说到凌、杜二人欲比试一番论胜负，今日便在后院依依垂杨下练将起来。

    院墙处靠着三面靶，稍远处一人着青布戎衣，形容甚伟，傲立当中，此时正托起一张八石宝弓，拉弦满月一气射出三矢，竟是箭无虚发。

    众人：好！

    柳荫下围着丫头、管事等等一众人，见着凌飞三发全中无不欣喜雀跃。只见他转身朝树底下略一拱手，便转向身侧一人，面有得色。

    凌飞：在下献丑了。

    杜思圆：将军神射，鄙人怎及万分之一？

    思圆亦是一身深褐戎装打扮，头挽单髻，足蹬乌靴，此刻负手独立面向凌飞微微颔首笑道。虽是箭伤初愈，面容消瘦，却依旧英武不凡。

    杜思圆：敢问将军，可是三发无漏即为胜？

    她拱手叩问。

    凌飞：非也。今日所比乃“射柳夺钱”，三钱尽落方为胜者。

    凌飞扬眉道。

    杜思圆：何谓“射柳夺钱”？

    思圆再问。

    凌飞不语，抬手指向身前一株杨柳树，柳条随风或轻摆或猛摇，指头粗细的枝条上缠着一小挂钱，约摸五六个铜板，不细看便无所觉。待看见凌飞挽弓上前，凝神静气而后”嗖“一下射落铜钱，思圆方恍然大悟。正思索间又是众人哄然一声彩，凌飞再发又中，三箭已去二。

    微风拂柳，那挂钱便似在空中摇荡，凌飞暗自运气抬臂，然后大喝一声，便有羽箭破空飞出，疾驰而去！只听得“叮”一声脆响，柳条上挂着的钱串就应声落地。

    三发皆中！

    杜思圆在院中众人的喧闹声中上前一步，来至凌飞身前。

    杜思圆：百步穿杨，凌将军较之古人亦不远矣。

    她抚掌赞曰。

    凌飞：岂敢，还请小姐指教。

    他虚应一把，便将手中宝弓递出。凌飞箭无虚发，心内颇为自得，面上却隐而不现，待要见得思圆如何再作计较。他正欲转头离去，却被思圆止住了。

    杜思圆：可否向将军借一样物件？

    凌飞：小姐欲借何物？

    凌飞不解，抬头发问。

    杜思圆：请将军割爱借圆玉韘一用。

    说话间不住拿眼瞥凌飞手上套着的厚实翠玉扳指。那翠色浓重匀实，似是经年累月，玉胚被磨得痕迹斑斑，朴实而无华。凌飞乍听一愣，后伸手取下玉韘交与思圆。

    凌飞：但用无妨。

    杜思圆：多谢了。

    思圆接过玉韘，道声谢，便搭弓上箭，跃跃欲试。

    她身后众人见此皆不由噤声，瞪大双眼看个分明。丫头们悄声议论女子竟习箭艺，还与沙场武将比较高下；管事及其余一众护卫则甚是不屑：此女来历不明，且夸下海口与西京大将、军中神射比试箭法，实乃不知天高地厚也。更何况凌将军已射落三钱，胜券在握了。

    凌飞于一旁冷眼观瞧，亦自忖：即便杜思圆三发全中也只与我胜负相当，若真如此又该如何是好？

    不知各人心思迥异，思圆拿捏好力道便猝然放出第一箭，那羽箭夹着呼呼风声直向柳条飞去，眨眼便穿着钱串跌落地上。

    旗开得胜，思圆二话不说又摸出一支翎羽，张弓满月欲发之际，不知打何处吹来一阵细风，荡起柳条左摇右摆。她不觉蹙眉，手上略缓，待得风止树静方敛气摒息，又是一发以迅雷之势击中钱靶。

    院中众人此时已是鸦雀无声，管事不住地打量凌飞，但见他们将军面上红的变黑、黑的更黑了。

    这最后一箭思圆却不急于一时了，如何方能出奇制胜……眼角余光忽而瞄见树后的木靶子，她便有了主意。

    夏日炎炎，思圆于场中立了许久，早已汗透重衣，豆粒大小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淌，她不禁扯了扯衣襟，拉起袖口向上挽去，露出了半截手臂。

    相比思圆的酷热难当，凌飞这边当真风凉水冷得紧，丫头们环着他在柳荫下打扇乘凉，就差喝茶嗑瓜子闲聊天了，一副王孙公子把扇摇的光景。凌飞凝神细瞧，见着了思圆露在外头手臂上的暗红结痂，不由心内微微一动。

    这边杜思圆眼见大风将起，且越发不能停歇，当下毫不犹豫挽弓上箭。她成竹在胸，凝神眦目而后全力一击，又是“嗖”一下，箭镝夹风破空而去！只见那支矢第一下便射穿钱靶子，钱挂尚未着地，就听得箭镞“咚”一声狠狠扎入靶心，打得那尾上的翎羽更是止不住地颤。

    一箭穿心！

    思圆放完这三矢，不由大喜！待回头一瞧，见众人竟惊得目瞪口呆，还有几个猛地吸气，却是不知何故。

    原来那管事与守卫本是看轻思圆的箭法，可后来见她不仅射落三钱，且一箭穿入靶心，可见思圆并非夸夸其谈，反而精于此道，禁不住大吃一惊。至于凌飞身前环伺的一众丫头则是想叫好却又碍于少将军与管事，话到嘴边只能憋回去因而止不住地倒抽气。

    杜思圆：凌将军承让了。

    她拱手施礼，而后双手奉上宝弓与玉韘。

    凌飞：小姐智勇双全，不愧是东洛军中佼佼之辈！

    他此时心中那个悔啊！若早知如此，实不该答应比箭的，这回可是有苦说不出了。

    杜思圆：方才胜负难料，将军可要再比一场？

    她郑重其事问道，望着凌飞气苦的脸心内愈发开怀。

    凌飞：不必了，飞自愧不如小姐罢了。

    他摆摆手，让丫头和管事等人退下，不由撇嘴：还比，比甚么？总不成比女红罢，你行我还不一定肯呢，哼！这实在是凌飞气得糊涂了，虽是口中不言，心内却是乱七八糟搅成一团。

    凌飞：只是……

    待得众人散走，他方略为犹疑道。

    杜思圆：只是怎的？

    她一怔，接口问。

    凌飞：那金牌虽不知小姐如何得来，却是再不能奉还的了。

    他暗忖：今上四处寻你，莫不是因着这块牌子？既然你已削职为民，料亦无害，我代圣上收回此物，他日面呈时细说原委便是了。凌飞与思圆几次相较，二人各有千秋，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待知其乃是女儿身，更是既怜又恨。

    杜思圆：此物于我亦甚为不妥，徒惹猜忌，还要烦请将军谨慎保管为好。

    思圆面露诚恳，语气甚苦。

    其实嘛心底却乐开了花，这烫手的山芋可算丢出去了！想当初我百般推诿皆不得法，想那梁世行老于世故、精于算计，老jian巨猾早已成精，这面金牌几近害我落人把柄。没成想今日有人强出头揽下这苦差，正中下怀啊！便忙不迭地点头应允。

    凌飞：如此还请小姐稍住几日，我等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见思圆无甚异议，他不由得满心欢喜，出言相挽。竟不知就此当上了冤大头，日后为着此事悔得肠子都青了，乃后话，不表。

    杜思圆：将军美意在下心领，但离家数日心内甚念，今夜就要拜别了。

    见她执意如此，凌飞也不阻拦，况且他忙着明早上朝去向西京王请功，便吩咐底下众人放行，任思圆尽取所需后便匆匆而去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