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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南风知我意

    

第一百零二章  南风知我意



    姜劭今晚饮了不知多少杯下属敬上来的酒,顷刻间,醉意缭绕。男人眉毛微蹙,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好像真的醉了,摇摇晃晃地起来,推开了要来扶他的贺鸣,一个人有些不稳地往前方走去,漫无目的,他踉跄一步,误踩一只酒杯,闪烁的碎片在他脚下跳跃,姜劭低头看着那很容易就裂开的酒杯,眸子上竟隐隐有了湿意。

    行走间思绪翻滚,仿佛被一直无影的手搅动着,眼神中流露着淡淡的忧伤,宛如远山散发出的雾霭。

    就这么跌跌撞撞,摸索来到了虞知挽的帐前,他没想过要进去,就这么站着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不曾想,一只素白的小手从帐内伸出来,紧接着,一张倾城小脸也探了出来。

    月光暗淡,姜劭酒劲又要发作,看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儿,压抑了多日的情感瞬时盈满了大脑,就这样,他张开双臂拥住了他的爱人。

    虞知挽眉宇间不见喜色,只有一丝不知所措的惶惑。

    他的华服有些旧了,一连着几日的风霜奔波,领口处似有些酒渍沾了上去,虞知挽闻到了他身上混合着风气的酒香味,有些烈,她估摸着,以自己的酒量可能一口就醉倒了。

    虞知挽尽力挣脱搂着她的男人,可她的力气太小,挣不开。

    “别怕,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怀里温香暖玉,令姜劭如痴如醉,就当成是一场梦吧,反正醒来,他又是孤身一人。

    在梦里,能得一二分温暖,已是幸甚。

    虞知挽被冷风吹的衣裙掀起了一角,姜劭的目光恰好捕捉到了这一点,他慌忙松开她,自己退后几步,抬手将门帘撂下。

    一门之隔,他在外面,那人在里头。

    相思之情要怎么诉说呢?

    一个人相思的程度,等于他所受痛苦的深度。

    虞知挽没搞懂怎么一回事,回到圆桌前坐着,喝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缓了一会儿,才稍稍平静下来心绪。

    翌日。

    虞知挽还没睡醒,就听到外面阵阵声响,隆隆雨声之中,突闻鼓声乍起,轰然如滚滚惊雷,穿透磅礴的大雨,响彻天地。

    她立马精神起来,快速的起身穿好衣服,意欲出门之际,一股大力从外面掀开,姜聿礼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只见他神经紧绷,一把揽过虞知挽,仔细吩咐:“挽挽,事况紧急,我只能长话短说,子夜时分,胡人搬来了救兵,已逼近边关,我们人数有些悬殊,因此我和父皇要去抵御外敌,你留在营地很安全,千万不要出去,知道吗?”

    虞知挽明白这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候,自己不能做小家子气,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就在这里等着,哪都不去。”

    姜聿礼耽搁不得,深深望了望她,转身离去了。

    曾经尊贵的太子殿下,学着父辈的样子提刀握剑,只为了山河永定。

    五千骑兵微前军,清一色的铁甲白马背挂强弓,长枪在手,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刀剑交击,惨叫声四起,满目血rou横飞。

    暴雨般的箭矢飞掠着穿透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飘洒,众多军士头顶盾牌,一拥而上,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血腥气。

    姜劭一人一马,在铁盾一般的重甲骑兵之中冲出,手中长枪所到之处,皆是敌军的叫喊声,这长枪好似能开山裂石,无人可挡。

    他一直挡在姜聿礼的前面,炽热的烈焰在四处乱窜,炮火不停,浓烟扑面而来,而每次都被姜劭堵了过去。

    姜聿礼知道这是父亲在保护自己,但是他也不愿看父亲出事,遂驾马快跑到姜劭身侧,果不其然,再一次被抵挡住。

    姜聿礼:“儿臣知晓父皇的舐犊之情,可我并不愿意看到您受到伤害。”

    风好像越来越大了,姜劭似乎又变了从前那个阴狠的篡位帝王,怒吼着:“回去,朕早就说过不用你跟着,逞什么能?”

    姜聿礼很不理解:“保护国家,就算是太子,也在所不辞。”

    “你说的没错,不过沙场刀剑无眼,你要出了事,江山给谁坐?”

    姜聿礼看着离自己一大截的父亲,又驾马上前,刚要说话,天空忽然传来几道接连的“笃笃”声,十几支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几乎是立即,两排的将士便倒下了六个,而其一箭正冲向他们过来。

    果不其然,箭矢正好击中了姜劭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他只觉得双腿发软,头部眩晕,可还是咬牙让自己沉静下来。

    “父皇,父皇......你为什么要替我......”

    那支利箭明明是朝向自己来的,姜聿礼大叫着,他想让这场战事快停下来,他的父亲需要医治。

    守护的军事重地,不容敌人侵犯,姜劭带伤和姜聿礼带领众将士们将胡人领地攻破,让他们退无可退,直到这一刻,姜劭才彻底放下心来。

    姜聿礼脑袋里那根崩了数日的弦一下子松懈下来,与此同时腿一软,浑身的气力都像被抽了个干净,所幸稳住了自己。

    风沙漫天,他翻身下马查看父亲伤势,他用身子支起姜劭,喘着气道:“父亲为何这般,明明该我有事的,您不该啊......”

    大漠残阳,勾勒出了这位久经沙场的男子轮廓,坚韧挺拔。

    姜劭用力拔下了胸口的箭矢,勉强支撑着身体,那双沾满了鲜血的右手又摸了摸左胸,摸到了那个坚硬的物件,还好,还好,还在这里。

    那是他们在借宿农家那晚,虞知挽落在桌子上的海棠花步摇,姜劭不知道她是故意丢弃的还是真的忘了,他不敢去想,只是临走之前将它用衣袖擦干净揣在了怀里,这一揣就这么多日了。

    血腥味在口腔里到处流窜,喉咙一阵发紧,又一口血涌了出来。

    耳边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姜劭想着,若是这次能活着回去,他要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

    可若是活不成了,就......就死了吧,别打扰她的清净。

    说是人生无常,却也是人生之常。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