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攻城
钱秀面无表情,语气平常得令人生气:“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域被噎住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一时间有些恍惚,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刚刚似乎在生气。 而正如钱秀所说,这里的事在某种意义上和宋域没有关系。就算他暂时因为bug无法退出游戏,但对于他来说,想要离开永熙州也很简单。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住他。 因为这句话,宋域短暂地抽离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又将自己的思绪掰了回来:“我是永熙州平安司的司判,就如同你从前那样。可我不会选择像你这样,背叛永熙州,甚至背叛整个人类。” 钱秀仍是面无表情,只是眼睛稍微眯起了一些:“我不认为我是在与异鬼勾结,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我不强迫你必须与我同想。启年,你们特地来找我,永熙州是不是已经陷入了危难?” 周启年的掌心依然抵在钱秀的头顶。他看不见钱秀的表情,但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还是给予了回应:“是。” 于是钱秀终于露出了他的第一个表情。他浅浅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性情疏淡,却总能在小辈心中迷茫之际为其指点迷津的长辈。然而这个笑落在宋域的眼里,却是毛骨悚然。 钱秀缓缓站起身来。这使得周启年的手离了他的头。但钱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而是拎起了一旁的油桶,一勺一勺地为供奉堂里的长明灯添灯油。 场面宁静优美地如同一幅画。 宋域觉得这个人实在是矛盾极了。 城外,护城卫、平安司,甚至是解南石、杜安辰、过路的修士都在赌上性命厮杀,只为了保护这里的和平。而不说始作俑者至少也是主犯的钱秀,凭什么这么从容、充满谦卑? 他拦在了钱秀的面前:“我要知道,你们有什么手段可以无视护城阵法。你可以选择拖延,那我也或许会为了获得答案,做一些并不人道的事。” 钱秀眼中的光终于集中在了宋域身上,那眼神是纯粹的好奇:“你凭什么觉得,你的拷问能比平安印更折磨人?” 不得不承认,钱秀的话很有道理。 宋域张了张嘴。周启年还以为他是被噎到了,眉头一皱便要上前接手审问。 谁知宋域却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他的眼神很亮,眼角眉梢上甚至染出了一抹得色,语气异常笃定地说道:“你果然有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后手!” “如果你真的只是勾结异鬼,那么在我们抓了柳怀钧的风声传遍整个平安司前,你要做的就应该是立马卷铺盖跑,离开永熙州,到异鬼那里去。毕竟你曾是平安司的要员,在攻打永熙州一事中你绝对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是你却留下了,不,应该说是自投罗网了!” 一番话下来,宋域原本觉得诡异和卡壳的地方一一捋顺:“我中间还真的一度走眼,以为你真的只是迂腐,只是因为那片什么‘圣人残衣’受了柳怀钧的要挟。到现在我才确信,你留下一定是有目的的。” 钱秀没有理会他,还想着继续为供奉堂内的牌位们添灯油。 宋域一个错步,仍是牢牢堵住钱秀的去路,目光定定地长在了钱秀的脸上,希望能在他任何的一个松动里看见一点反应。 可惜的是钱秀没有任何反应。 油盐不进,宋域扭头看向周启年:“周大人,你有法子让他开口吗?” 周启年沉默了。他比宋域更了解钱秀,知道此人心性坚韧。平安印加身他也不会蹙一下眉头。寻常的刑讯手段根本难以起效。而钱秀平日里也是生活简朴,别说亲眷子侄,家里就连个佣人都没有。而这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更是不会让钱秀有什么软肋。 宋域读懂了,心里面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当中:“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二人离开供奉堂时,天空是灰蒙蒙的。仿佛有一片看不见的乌云死死压着永熙州上和众人的心头。 恰在此时,外城先前几乎是震天响的动静突然安静了下来,还有许多小老百姓们齐声发出的呼喝。 宋域不明所以。周启年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天空,整个人的紧绷气息骤然一松:“是阵法被激活了。” 宋域有些惊讶:“这么快?” 宋域倒不是惊讶于阵法激活的时机。就凌晨开始城里跟过年一样噼噼啪啪地响,显然是阵法还没到维护的时候的,比较脆弱。再不重新激活可能就是提前城破。 但是吧,昨天晚上大家还喝着酒醉了个稀里哗啦呢,平安司的印信是什么时候和随意道长手上的州主印信合二为一的? 周启年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僵硬至极的表情:“有此阵法,即便我们不出城,也没有其他州府的援军,一味死守也可以撑上一年半载。” “是啊。更何况我们还有那么多人出去杀异鬼呢。”宋域随口说道,甚至有些羡慕那些可以出城刷级的人。 不过……这只是最好的情况罢了。 钱秀,又或者说是异鬼的后招正如同先前那片看不见的乌云,始终翳在宋域的眼前。 …… 随意道长是被人从城楼上搀扶下来的。戚容的双眼蓄满眼泪,可见先前哭了个上气不接下气。可等看到随意道长,戚容又绷起了一张脸,故作坚强:“长老爷爷,你感觉怎么样?” 此时的随意道长面色苍白,整个人虚弱得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他虽然是年纪一大把,但由于修为极高,从前的他看起来顶多只是不年轻。可如今的他却着实有些苍老了。 激活阵法的代价比想象的要更大,除了修为,竟是连同寿元也一并消耗。但随意道长对此无悔。他甚至还勉力冲着戚容笑了笑。然后,他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解南石。与匆匆赶来的宋域。 随意道长因疲惫而飘忽的眼神落在解南石身上,眼神中有许多难以言喻的感情。只是或许是顾忌着在场的人太多,他并未开口。 解南石看着随意道长,他并未持剑,但周身却有剑鸣之音作为回应。他看懂了随意道长未言的话,随意道长这一战虽未上前线,但终不负剑阁威名。 解南石目光透过苍凉夜色,望向城外藏于暗夜当中密密麻麻的异兽:“放心休息。此战,有我。” 随意道长微微合目,掩藏下了眼底的复杂与欣慰,随着城位去不远处的休息处打坐调息。 宋域走到神色凝重的解南石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药可还足够?” “足够。” 宋域愣了下,颇为新奇的说道:“我还以为,在我给你的药用完之前,你会一直在城外……” “我累了。”宋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解南石截断下来。 这句并非推诿。宋域的药品很神奇,用宋域的说法,那些药能瞬间弥补他的体力、精气。但解南石在城外已厮杀了约莫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死在他道术之下的异兽不计其数,而他身边的同样越来越少。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杀伐,四周蔓延的尽是血腥之气,看不见前路,更找不到归途。 灵药可以补气、补血、养神,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疲倦却是药物无法补足的。 宋域稍愣了下神,随即很快记下了这一点。从前他也没太留意,毕竟很少有需要他高强度集中刷两小时怪都不带休息的时候,但如今看来,关乎战斗的重要数值除了这两项还有至少一项,且不能被药物补充。 解南石突然勾了一下嘴角,他走遍大江南北,剑下、符杀不知多少异鬼、异兽,今日会觉得累,除了疲惫之外,本身也有这段时间受到的冲击缘故。 早年斩杀异鬼不过信念所驱,这短短数月,他仿佛多懂了许多人情,但与世界的隔离感又仿佛重了几重。 罢了,思虑太多不利于手中剑道,也对不起耗损寿元驱动大阵的随意道长。这般想着,解南石再次走向城门外,身形在夜色中看着甚至有些萧索。 宋域顺手拉住了解南石的手臂:“你们这杀了许久,外边一点也不见少。可见兽潮鬼潮之下,野怪的刷新频率肯定是变了。你先去睡一觉,不急在这两个时辰。而且你们应该趁阵法效力最强的时候,大家凑一起排个班,将刷怪这件事效率最大化……” 解南石本想解释一句,他的累更多来自心灵震动,只要道心坚定就不会有太大影响。但听到宋域接下来的话,神色却是一怔,思绪片刻方才说道:“这些异鬼异兽似乎目标一致,并不如我们之前在缘岙山上看到的那样相争。你所述的方式恐怕不容易实现。” 宋域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凡刷怪总会有一些方便的输出方式,不然人力有限怪物刷新无限,早晚得累死几个:“找到规则方式,一定能解决当下的局面。” 当然最主要的是,既然杀不光,就不要浪费心力。宋域松开了解南石的手臂,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一下对方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吊儿郎当的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此战,有我们。” 解南石没有再出城,而是选择留在了宋域身边。他或许在清河镇的时候选择留下来帮助宋域,就是一直在期待,期待这个人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改变。 异兽异鬼对阵法的冲撞依旧,但带给永熙州州府的震撼已经大大减轻了。宋域下城楼时与那些异兽异鬼仅有一阵之隔,也只是隐隐听到几声闷撞。 倒是城内要热闹许多。那些睡梦之中便被驱赶进内城的百姓见大势已定,都纷纷挤回外城。没了失去家园的不安,他们更是敢同卫兵叫板,一时间街道堪称喧闹。 永熙州内忧外患,倒是都摆在了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