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5)灰街 第二部 第十四章 往事(六)
2020年2月7日 那是几乎快要被法兰淡忘的回忆。 “嘿,法兰,你觉得人类的未来是什么?” 刚刚进入实验室不到一年的法兰赶忙放下了手中的纸杯,看向突然发问的导师。 “额……人类的,未来?” “是的,人类的、我们的未来。”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如是说着,将如同鹰隼一般尖锐的目光投向了自己最年轻的学生。 “啊,唔,这个……我不知道,老师。”吱吱呜呜了好一阵,法兰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回答。他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否让老师失望了,也不知道这次在休息时间内突然的突然发问是不是传闻之中的“特殊考核”,但有一点法兰是很清楚的。 他并没有去想过那么遥远的问题,他不知道答案,所以他如实的回答了。 仅此而已。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的老教授并没有什么表示,他把手中一口都没有碰过的咖啡杯放下,眼神仿佛在眺望着十分遥远的地方。 法兰有些迷惑,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此时正在看什么,毕竟他们现在正待在实验室内一隅被临时辟为休息区的角落里,这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必不可少的咖啡机,别说能够远眺的风景甚至连一扇通风的窗户都不存在。 老师是在思考吗?思考某些问题,就比如刚刚问过的……人类的未来? 法兰心中想着,眼前也有些出神。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和“人类的未来”这种话题联系到一起。一路走到今天,他虽然勉强将一只脚踏进了这个被冠上了各种名头的学术界,但他依然觉得自己所能做的依然很有限。 法兰不认为自己会是改变未来的那个人,他也不希望能成为那样的大人物,他只想做好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当好自己那千千万万颗螺丝钉中的一个这样的角色就足够了。 毕竟,他连本属于自己的角色都没有做好……他还哪里有雄心壮志去想那么远大而遥远的理想。 对了,时间…… 法兰赶忙抬起手腕看表,那并不是什么便携式的终端设备,而是功能十分单纯、放在现在已经十分罕见的机械表。法兰会戴这样一块机械表的原因很简单,他必须在每个整点提醒自己的老师,这是这位对时间观念十分严苛自己却从来不去看时间的教授所提出的唯一一项硬性要求。 “老师,已经到下午4点了。” 法兰如同以前那样出声提醒着,他本以为自己的老师会和往常一样马上站起来走向实验室,但今天的情况却明显有些不同。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依然握着那液面满盈却已经不再散发出热气的纸杯,两眼出神,一动不动。 “老师?” 法兰略微提高了音量,他不敢贸然去触碰自己老师的身体,生怕自己的行动打搅了他的思绪。而在法兰第二次出声呼唤之后,老教授也渐渐有了反应,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端起手中一直握着却从来都没有靠近过嘴唇的纸杯。 “啊,老师,需要我帮你去换一杯新的吗……” 法兰的话刚刚说出口,就见老教授已经举起了纸杯,脖子上扬着将纸杯内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法兰。” “嗯,我在呢,老师。” 应声之后的法兰看着自己的老师,看着他缓缓地将视线投到自己的身上,却又渐渐陷入莫名的沉默之中。 过了足足一分钟,老教授才用虚弱的语气开口道:“我记得,你有一个女儿?” “诶,啊,是的,老师。”法兰有些诧异自己的老师为什么会突然问及自己的家庭,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她的身体很不好吗?” “啊……是。先天性的运动神经缺损,医生说她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法兰说着,情绪不由自主地染上了悲观的颜色。 他奋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至于没有多想老师突然提及自己的女儿这个话题的原因。 “我也有一个女儿。” 老教授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仿佛只是在阐述某件事实。虽然他所说的内容法兰是次听说,但沉浸在悲观情绪中的他并没有去多想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法兰,我们都是父母,或许做父母的时间有长有短,但某些地方的领悟却应该是想通的。” 老教授的话让法兰有些不知所措,在今天以前他从未听过自己的老师说起任何研究课题之外的话题。 而老教授仿佛也并未期望自己的学生做出回应,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有时候,你不得不去做某件事。这件事或许只有部分的你同意,另外一部分的你则反对,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变成了两个人,就像是整个人被分成了两半,左眼和右眼都看着不同的东西,左脑和右脑都思考着不同的想法,永远也达不成一致,就像……一条被劈成两半的鱼。” “分歧,就是如同刀一般的东西,能够劈开你自己,也能劈开任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最新找回4F4F4F, 最 新 找 回 4 &65318 ;4 F 4 F . O M &x6700;&x65B0;&x627E;&x56DE;&xFF14;&xFF26;&xFF14;&xFF26;&xFF14;&xFF26;&xFF0E;&xFF23;&xFF2F;&xFF2D; “额……老师?”法兰不太确定自己听到内容是否只是老教授的内心写照,他只能再次发出声音,提醒着自己这位时间观念异常严苛此刻却已经超时休息了5分钟的老师。 “啊,我知道,时间到了是吧。” “是……” 原来他意识到了吗?所以那些话都是…… 法兰没有来得及想完,就看到老教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下意识地也跟着站起。 “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法兰。”老教授说着,眼神却并没有看向自己的学生,而是凝视着手中空荡荡的纸杯。 法兰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算了,忘掉吧……” 老教授说罢,扔掉了手中的纸杯,转身离开。 而这…… 也是法兰·兰彻斯特·拉米尔杜与自己的导师最后一次会面。 ————分割线———— 走在被反光的地板和光滑的墙壁所包围的甬道中,法兰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一直都知道吗?” 走在他前方一步远位置的梅根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关于什么?” “关于老师,关于这里,关于全部的一切。” 梅根的脚步并没有放慢,他依然没有回头,道:“关于老师我知道的东西并不比你多,而关于这里我或许比你多知道一些内容,但也仅限于今天之前而已。” 跟在他身后的法兰忍不住道:“我不知道任何事,直到现在我也依然觉得我什么都不了解。” “你会有时间去了解这一切的,你会有足够的时间。”梅根用十分简短的两句话结束了这次对谈。 法兰隐约觉得梅根似乎在暗示什么,但他能够确认的信息太少,对于梅根的真实目的更是毫无头绪。 踩在光亮的如同镜子的地板上,法兰忍不住有些出神。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倒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 实际上,法兰与老教授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甚至不如比他早几届但确实唯一提前退出了实验室的成员梅根。他或许是实验室内年龄最轻的,但同时也是资历最浅的,而在他进入实验室后不久他的导师就因为“意外事故”被撤销了实验室负责人的资格,实验室内的其他成员也很快各奔东西,在他还没能熟悉实验室内每一个人的情况下,他就变成了实验室仅剩的最后一名成员。 然后,便是梅根的突然回归,以及他被突然委任成为实验室的负责人等一连串接踵而至的事件。导师的痕迹似乎被人有意的从实验室内抹去了,而这些都在实验室正式更名为“兰彻斯特&蒂凡尼实验室”之后到达了顶峰。法兰直到自己的力量做不到什么,也清楚自己很有可能是被其他人利用的棋子,但他没有的选择,只能接受了事实然后继续着自己那一成不变的生活。 直到今天。 说起来,法兰一直都想不明白明明已经脱身于这个业界的梅根为什么要突然回来,并且全力支持了他以及新生的兰彻斯特&蒂凡尼实验室。梅根在实验室的建立过程中一直扮演着后盾的角色,即便实验室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真正算得上有价值的结果产出,即便经历了那么多次重复性的失败,他都一直无言的站在法兰的身后,支持着法兰。 而现在……到了他索取回报的时候了吗? 法兰心中默默地想着,又看了一眼身前梅根的背影。 “我们到了。” 梅根说着停下了脚步。 法兰也一并停下了脚步,因为分神他甚至差点儿撞在了梅根的背上。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又一扇大门。 和之前分隔开两种不同风格的走廊、现在看来也是将改造后成为实验室的部分与未经改造仍然只是避难所部分的分隔开的那扇古色古香、连门锁都是最古老的机械密码锁的门不同,这扇门明显属于一般生化实验室内十分常见的气密密封门,比起门或许称呼为气闸要更为恰当一些。门的上面同样有门锁一般的结构,但这一次非但没有出现古老的机械键盘,甚至连类似键盘的东西都不存在,只有一块光滑的、没有任何图案的平面凸出于门上。 “该你了。”梅根突然倒退了一步与法兰并肩,然后看着他道。 “我?” “只有唯一指定的继承者可以打开那扇门,那个人……就是你。” 法兰一时间有些眩晕。 他是被指定的、唯一的继承者? 法兰很想否认这一切,但一路走来他已经见到了太多、听到了太多超出他的想象乃至尝试的存在。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想过这种可能。 因为莫须有罪名被撤职的老师,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师兄们。 或许他并不是那个最应该继 承这些的人,但就像梅根话中所说的……他是唯一的一个。 他已经变成唯一的一个了。 法兰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松了松领口,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梅根。 梅根依然在看着他,从他的眼神中法兰读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法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然后,他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按在了那光滑的平面上。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代表对比通过的提示音响起,然后一系列的机械摩擦的声音传来。 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