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尘夏近 边界
胡尘夏近 边界
王瑗回到去卑在阴山下所辖牧地的庐帐时,日已出东南隅,天光大亮,不远处有牧羊的少年骑马沿着上山的牧道将羊群赶上山顶。 “你去了哪里?”怨她回来太晚,去卑对她不由有些少有的不悦之色。 不过她只问道:“你可有钱?” 去卑从座上起身前去迎她,有些不解,她又自顾自道:“我不小心冒犯了一人,不慎闯入了他的牧界,践踏了他的草地,按照你们的规矩要以财物赔礼道歉,我又没有钱,你先借我一些,好送过去。” 面对她的真挚目光,去卑心中少许嗔怪也不免即刻就烟消云散,笑道:“这又有何妨,何人敢向王子为利争辩?他叫什么,如此不识贵贱?” 王瑗便道:“他说,他名为,嘉泉,你可认识?” 她见去卑神色有些不自在便问道:“他,是谁?” 去卑平静说道:“他是大太子。” 王瑗在王城时也从侍女口中略微听闻过他们二人的略微微妙的关系,虽为一母同胞的兄弟,一人天然为长子,而幼子却独得父母偏爱,时间愈久,这不妨让人横生揣测,亦或是关于单于位的得失。在匈奴,血亲之间的权争尤为激烈,而中国汉地更是屡见不鲜。 王瑗一时也有些怔住,怨恼自己为何不小心就介入到这样敏感错综的关系中,正想说些什么,只见去卑面色已如常:“明天,我会去的,你就不必去了。” 王瑗感激他为自己处理此事,却也不想让他为自己的不小心负责,正想分说,只听去卑凛然说道:“草原上没人敢向我争辩,我还没有计较你晚归的事呢。” 王瑗只好妥协,此后便沉心作画,与去卑也相处甚谐,夏季阴山的白日光阴长久,太阳朝时升起,长夜才落,每日她都有如往常一般携着去卑的胡床游转牧场四处寻找独特之景。 当时去卑见她尤善布色便将他常用的半旧胡床借用给她作画,她也是到了匈奴才发现胡床十分便利,适合出行。正当她在去卑所属牧地以身探寻风景别致幽妙之处时,却在此中不意见到一人,那曾是她的故人。 山坡顶上是一片平缓开阔的草原,牧草郁郁鲜嫩,在王瑗试着唤她的时候,竹君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浮起的不可置信的笑容却又忽然添了几缕苦色。 两人异域相见,握手悲喜交加,王瑗见她双脸通红,布满细褶,此刻正在打水的双手粗糙皲裂。 竹君与那一众女俘的命运如出一辙,因王瑗之故,幸而在北上路中得到去卑优待,能够安然无恙到达胡地,然而她们也没有王瑗那么幸运,被什么王侯选作姬妾侍御,她们或为奴婢,或配与胡人为妻,现在她从不惯苦寒生活到也会熟练牧羊了,而耕植养蚕织布之事却渐渐生疏了。 她向王瑗讲述着这些凄惨故事,却没有任何哀伤之色,而是常见习惯天然的平和,仿佛她生来便是会骑马放牧的胡人。 听罢这番话,王瑗不由暗暗心惊,面色渐渐低沉,羞忿低头紧紧咬唇,竹君自知失言,连忙向她致歉,她却止道:“驰马牧场,出入毡帐,对我而言,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这些做得无比熟练,习以为常,真是养尊处优久了,便忘记自己究竟为何人了。” 王瑗不想让竹君尴尬,便主动与她交谈起来,问她现今过得怎样。 竹君便说起汉地与匈奴之间生活的异同来,言辞之间并没有什么抱怨,只道:“匈奴不同汉地,也不是汉人想得胡人随便便能随水草而生、自由自在那样。为了能养出更多牲畜,家中男女老少各有分工,互相协作,秩序井井有条。而你不要看匈奴女人彪悍,无汉女妇德约束,可她要照顾家庭并无内外之分,天时艰苦,负担比汉女繁重更甚,一天十分忙碌。 放牧并不言说,我每日几乎要挤奶两到三次,还要制作奶酪、酿酒,又要照顾牲畜,给它们剪毛,胡人并不织布,但要将皮毛制成毡子、衣物、帐幕、绳索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时还要去狩猎,采摘菌菇,将这些拿去交易,若是一年无成,为了生存,这些匈奴男人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对外劫掠,不光抢掠汉人,最多的便是抄暴邻近部落。” “我现在就是在给牛羊打用饮水,只有山上的泉水最是甘美,人也可饮用,回去后还要检查棚圈有无破损,准备牛羊夜晚填草,做饭,炉子添火,烘烤馕饼……” 正当王瑗想握住她的手细看时,竹君却下意识地后缩,虽未得见,却已先闻。 竹君同样也要在牛圈羊圈里收集畜粪作为燃料,即使用心清理,衣服上也会沾染恶味,天长日久,久久不散。 王瑗来到匈奴后也知道这些牲畜粪便晒干后便可作为燃料,拾粪这也是竹君日常如同挤奶的工作。即使匈奴人也会砍伐林木作柴,但他们更惯于使用畜粪,因这俯拾皆是,容易便宜,是匈奴人或者生活在边境的汉人心中最好最稳定的燃料。 竹君从草地上站起来,整理衣着,忙笑道:“我还要去打草,就不多聊了。”不等王瑗便走,走了数步却又转身,沉默好久对她说道,“我们这些姐妹流离千里,平日都难以见上一面,如今我唯一难过的就是身边连乡音都听不到,我自知你我如同云泥,怎敢强求,若你心中有我,便常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吧。” 王瑗见她现在才落下一滴泪来,心中悔恨难过,哽咽着答应了,竹君这才复又笑着离去。 她按下感叹,并无目的地漫游,看到不远处草垛也多了起来,而刚被割过一茬的草根则冒出点点新芽,身边的匈奴侍女告诉她草原夏季短暂,等到秋冬雨雪前,牧草渐黄之际,就要准备牛羊过冬储草,那时草料就会堆得房前屋后都是,而今年水草丰润,长得十分肥美,对于牧民来说便是一个丰年。 忽然听得耳边流水相击玉响,清脆动人,她转过一片树林,风景豁然开扬,果然得见一方清泉,她寻找水边的大石,正想放下胡床,耳边又传来一道沉沉声音,十分熟悉,正是嘉泉。 “看来我在何地都可有人侵进。” 她有些尴尬,想及之前不慎误入了他的牧地,正想抱歉,表现得亲和一些,以示无害,嘉泉目睹她手中胡床,便道:“你来做什么?” 她站在原地,回道:“我只是来观察风物,太子为何又在此处。” 嘉泉了然一笑,指了指他不远处的坐骑:“巡视牧场后,来此处饮马,不想就与遇见。” 与其他胡人粗狂不同,嘉泉与去卑十分相像,有着相同血脉的容颜,面貌与其同样坚实紧狭,去卑此时尚有稚态,而他皮肤黝黑细密,更具英朗之气,此时正望着泉边一片在风中微微低伏的茸茸雪白荻花。 二人互相致意,王瑗见他右手着肩,颔首躬身之姿也是从容之极。 嘉泉目向她所携带的画具问道:“既然是欣赏风景,又何必带上无关赘余之物。” 王瑗便解释道:“这是作画所用。” 嘉泉像是颇有兴致,便想请她为他展示一番,王瑗不好拒绝,便承应下来。 她走了几步,到其开阔之处,看好了远处其中一山,选好角度,摆开画具,将画板放置在双腿之上,俯首开始勾勒,见两人皆是沉默无语,便边画边说起来:“作画为了避免因为临摹粉本画谱而致于陈陈相因、因循守旧的弊端,画家主张师法自然。可能是因为画具在外不易携带使用的缘故,大部分画师只是饱览名山大川之后,回家后凭借记忆下笔,因此如我一般临渊摹笔之人很少。可是气象万千,光影瞬息变化,人怎么可能记住所有细节,然后只能凭想象编造,可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能够还原真实的模样神采,而给后人留下错误的示范,那么写生就能够及时记录,对练习上色技法也有帮助。” 嘉泉在她身后观察,见那画笔在她手中于画面上迅速游走,翻飞灵巧如同蝴蝶,时而笔走游龙,时而驻笔思考,画稿线条虽然简单,但已可看出温柔敦厚,宽容博大,内涵深沉,平静富有力度之感。阴山山脉没有一座高山,她一外乡之人却能掌握其神韵。 他道:“离此地不远处有一石间岩画,倒有你画面韵味。” 王瑗问道:“岩画?” 嘉泉道:“正是我等先人在远古时留下的遗迹。” 他见王瑗来了兴趣,便道:“这还是我们在打猎时不经意发现的。沿着河水往东,再沿着石崖山之西往北走,再去北地五百里,山石之间,其黑壁上,有仿佛是自然形成一般的图画,如若虎马,粲然辉煌。” 王瑗搁下笔,待画面墨迹干后再画,道:“想不到在这华夏所说边陲蛮夷之地,也有先民古迹,可见苍天不独厚爱中土,所谓礼乐优越,天下中心之论,可谓缪矣,可以远矣,即使在风雪苦寒之地,依旧会有草绿花荣,若有机会,我定要往前一观。” 嘉泉很是讶异:“你会如此想吗?” 王瑗道:“有何怪异之处?” 嘉泉道:“汉人,即使贱同奴婢,也会对匈奴的尊贵长者嗤之以鼻,不知何故,你们汉人仿佛天生就瞧不起四周之民,视同牛马,从前你们派来匈奴的长官中郎将,也是自命矜贵不凡,一幅高高在上的面孔,肆意驱使我们有如奴仆,为何你却与他们不同?” 王瑗低头看着墨色稿本,良久才道:“从前,我也是此中之辈,打死家中的夷狄奴仆,只是随心而为,可是,当我沦落此地,我忽然明白,我不过只是以陵压他人为业的国家的拥趸,仗势欺人而已,所谓皮不之存,毛将附焉,道义不修,当其覆灭之时,失道寡助,只会落得个零落成泥下场,天理循环,本因如此,如果此时还怨天尤人,再蹈覆辙,岂不是冥顽不灵,执迷不悟,自取灭亡。经书中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这国家为何反其道而行之,难道是在每一个人出生那一刻就已注定的吗?后来我才明白,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混沌无知,只会亦步亦趋模仿,不论善恶,汉人之所变成这个样子,还是这片生长的土地已是罪恶的泥淖,才会遍地盛开恶之花,义人怎能存焉。” 嘉泉看向王瑗,她只是淡视天边流云:“禁闭封锁带来愚昧狭隘,极权固化尊卑贵贱,这样的法家之术发微于秦时,即使国灭而术却不灭,汉承秦制,此术传于后世,变本加厉,流毒至今,导致人人相害,这才是中国诸夏、汉室庙堂自大自傲,卑贱四方国家种族之根源,而非个人专有,而非一朝一夕之功也。” 她放下画板,站了起来,看向远方:“这片土地,这片山水,如此美丽,其本无罪。病入膏肓,总有逆转丹行之机,人心浸yin此术,药石无灵。人的欲望催化了极权,极权异化了人心,罪魁祸首终究还是人,是这样的族群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就不要怨恨为何今日得不到善待。” 嘉泉一时愕然,她又说:“我真心祝愿你们也不要走上我们这样的道路,而是要时刻悬心,引以为鉴。” 他道:“你本应怨恨匈奴,却反而祝福我们,真是有趣。” 王瑗道:“当初昭君只是幽闭汉宫之怨女,可是匈奴之子于归,百两御之,以礼相待,成就了她的美名,能与卫霍相提并论,卫霍之功也不过如此,比较两种不幸,自然是汉恩自浅,而胡恩自深。” 嘉泉又问:“常人都应以国自豪,爱国为荣,为何还在我一个异族面前贬低,甚至是痛恨她呢?徒然引人嘲笑,让人看不起汉人。从前的汉使苏武即使枕卧冰雪,也从不向我们屈膝折节,让我们的单于也佩服他的有忠义。” 她却反问嘉泉:“子为父隐,为尊者讳这种符合《周礼》的春秋大义难道就是正确的吗?”她不等嘉泉回答便道,“这种春秋大义不过只是助长极权权威的臣仆,法家暴论的先声,一个自古以来根源上就崇尚奴性专制的丑恶国族,让其国民卑躬屈膝,养成恐怖告密阿谀谄媚之风,丧失为人尊严,又有何荣之有?。”她看向嘉泉,双目坚定,“所谓爱之深,苏子之所以刚正而不成为帮凶为害母国,因而恨之切,我的所谓乱臣贼子之言真的只是妖言惑众吗?出于这点,我并不认为我是你们口中可以看不起的叛徒。错的是人,而不是土地。”嘉泉发现她说到此处神色忽然宁静下来,目色也变得温柔起来,她说,“况且,还有人,在那里等我,所以,我还要更加努力,为之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嘉泉道:“既然你说汉恩自浅,胡恩自深,你为何还有离去之心,难道就不能留在匈奴,难道就不思图报吗?” 王瑗道:“君之国家,人民玉帛应有尽有,牛马毛皮毡革,数不胜数,我为一女子,能拿什么作为报答,而我的国家还在等待救赎,不能期望外人来救,而要必须自救,我必须要回去,我做不了,还有我的女儿,孙女,无穷之后代。” 他道:“尽管如此,总得要一些吧。” 她不假思索,道:“当我的国家得道多助,斩断旧恶,不去贻害他人,这也是报答。” 嘉泉轻轻笑了,他向泉边湿润的泥滩走了几步,向王瑗道:“可我匈奴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美好……从岩画可知,我们匈奴人已经在这里生活很久了。” 王瑗点头,嘉泉北望耸立的阴山山脉:“我也不知匈奴起源之地究竟为何,可我们的名字一旦出现在你们汉人的史书之中,就已经在阴山左右,可见阴山是匈奴天然的生存生长之地。阴山东西横亘,形如屏障,隔绝了匈奴与汉地,虽然我们屡次失去阴山,可又屡次夺了回来,如果阴山不对匈奴意义重大,我们也没有必要这样反复来去。” 王瑗回道:“阴山南麓河水充沛,青草树木得水汽滋养,欣欣向荣,与之漠北,可谓大相径庭。” 嘉泉点头:“阴山在天下众多的山川之中,只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山,人们对此知之甚少,可是就是这样的一座山,却能让大气磅礴奔腾的河水流到阴山脚下后,改变流脉,缓缓东流。阴山之北少雨,沙砾遍地,只适合野草生长,而阴山之南则与之不同,气候多雨,又有河水从旁流过,土壤最为肥美,如同膏腴,可耕可牧,草木茂盛,中多禽兽,生机勃勃,甚至只需要在地表浅浅一掘,就能出水,而且河水数次泛滥改道,也在南麓留下了众多湖泊,美不胜收。” 他又反问:“你知道阴山为何得名?为何这样美的一个地方会有这样阴森的名字。” 王瑗道:“莫不是阴山下常年战火连绵,白骨曝露于野,风声萧肃,恐怖可怕,因此得名?” 嘉泉道:“那为何在此膏腴之地会有战争?”他仿若自问自答,“在每一个国家和族群的边界焉能不有战争,为了生存,双方不得不战。你们汉人觉得我们身处阴山之南,对你们造成了威胁,就千方百计想把我们赶回漠北,在这样美的地方,修建像疤痕那样丑陋的长城烽燧堡垒,人为制造藩篱边界,一劳永逸地,杜绝我们的侵略。” 嘉泉又道:“匈奴不是天生生活在阴山脚下,没有哪一块土地天然属于谁,有谁能够理直气壮宣称这块土地自古属于某人呢?因为自称是上天之子,便能占据于天下中心,而将他人置于一隅?我们的先世,你们称之为的戎狄,曾与华夏杂居而处,已有很久的历史了,这片土地,最先并不是汉人独有,天下万族万国,为何只剩一族一国,我们只不过是因失败而被赶到此山穷水恶之处而已,我们难道也不喜爱肥沃的土地,温暖的气候吗?” “没有人天生喜欢战争,可是生存逼迫我们必须翻越阴山,才能求活。阴山之南可谓真是得天独厚,可阴山之北,只有气候温暖的时候,水草才会丰美,羊肥马壮,此时才可媲美南侧,这时我们安居草原,很少袭扰,可是等到气候寒冷的时候,全年少雨,长冬冰雪覆盖草场,人畜饮食短缺,牛羊因此受寒冻死,急剧减少,有时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灭顶之灾,我们不得不南下迁徙,掠夺抄刮,有时草原一个部族的兴衰便由上天主导,因此我们崇尚天空,希望他能赐福保佑免灾。” “这座高墙可能会在草原天气美好的时候得到效验,但是,一旦遇到天灾,即使汉人将长城修得比天还高,我们依然能够轻轻翻越过去,然而,长城真的只是为了防备我们吗?” “那你认为是在防备我们吗?”王瑗道。 嘉泉道:“我听闻贵国史书有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句,难道不是吗?我相信你痛恨我们的掳掠,但你可能不会相信,有多少民众究竟是被我们掳掠来的,还是因为不堪苛税欺压想要越境逃难的呢?你们将这种行为冠以悖弃君父,憎恨家国的恶名,将想要出走的人困在道义的樊笼中,却又向往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这又是出于何种考虑呢?我又听闻有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一句,他们又将如何对圣人定罪呢?。” 默默看向眼前草原,王瑗像是想到什么,道:“边界只有气候殊异的天然分界,企图用物力隔绝两地,阻止人们就像大雁因气候寒暖为了生存不得不天南海北的自由迁徙,即使这座墙,比天还高,又怎么能够得逞。防内甚于防外,攘外必先安内,为了江山千秋万代,便将人民和外族都视为仇雠……” “怎么,你还要走吗?”她听到他忽然冷笑。 王瑗道:“即使此地如此完美,我还是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嘉泉又谈起此处水文:“你眼前所见并不是阴山真实的面貌,黄河在阴山下流,丰水期河水泛滥,河道变更不定,只有在枯水时才能耕种。黄河定期泛滥冲来的泥沙成为带来富饶的肥沃土壤,可这同时也是危机,沉积的泥沙使得两岸土层高于河面,使得河水难以用于灌溉。河水虽多,却只能望河兴叹。 我常年在田野河道之间观察地势水流,想要找出修渠将水引到高处灌溉之法,可是终究不得要领……” 王瑗突然打断他:“匈奴人也有边界吗?” 嘉泉回道:“我们乃是你们眼中的蛮夷,大多只有牧界,论起集权之术,又怎么会像圣朝一样的高明呢?冒顿单于曾以个人魅力以及强大武力统一诸部,合为联盟,可是待人死后联盟便立刻分崩离析。再说,长城之类只会阻碍我们马蹄前进步伐,就像大海的航船一样,它会喜欢阻碍它遨游的礁石吗? 曾经在与汉朝的战争中,我们失去了阴山,不得已北遁漠北,因此我们过此地无时不哭,咬牙切齿都想要夺回阴山,后来你们的皇帝将昭君公主嫁与我们的呼韩邪单于,单于趁机想要以为汉朝保卫塞上阴山为由夺回故地,最终却被你们识破而只能作罢。 阴山之南曾是冒顿单于的苑囿,是我们南下聚集、制作弓矢之地,我们在这里修建了众多的城池,将来,我必然能够恢复当年冒顿单于接见四方贵人使者,修理政事、决断军机的王庭的伟大荣光。” 他看向王瑗:“就像你为了搜集绝美之景用以制作草稿,完成一个完美作品,必须要有不惜超越奇险之处的决心与勇气,否则就永远无法得其精妙之处,对物如此,对人,也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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