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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听到庙门轻旋,朱漆斑驳的大门打开一条缝,年轻的天狐族长容颜冷峻,侧身立于那条缝隙中,逆着熹微的晨光,轻叹道:“萧氏身上亦有天狐血脉,我能救他,却不能收容你。”他叩首拜下,双手捧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高高举过头顶。“多谢前辈恩慈。”三拜叩完,他将小婴儿轻轻放入门槛中,起身离去。他拖着一身重伤颠沛流离,四处躲避仙门中人的追杀,几度九死一生。每次濒死之时,他都会问自己,后悔吗?自在潇洒的狐妖不当,要去给姓萧的当奴才?然而每次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他还是会继续逃亡。要活下去啊。他答应过陛下的,有朝一日要复兴萧氏的山河。他至少,得等到狐仙庙中那个小婴孩长大吧。然而这天下竟无他容身之处,仙门的追杀从未断绝,誓要将他铲灭。他无计可施,唯有遁入萧氏的陵墓中避难。这一遁,沉睡了许久,再睁眼已是百载光阴过去。将他从墓中惊醒的便是灵鉴夫人。认真算起来,他活在这世间的年岁只怕是比灵鉴夫人这只灵猴还要久一些。他在少帝麾下服侍之时,那灵鉴夫人还只是富春山中一只未开化的野猴子,而谢家第一任家主才刚刚在姑苏安家落地。他醒过来后,才知道新王朝的皇帝忌惮皇都之中修有前朝旧陵,因此屡次派遣仙门中人,集结军队欲挖毁填平此陵墓。然而每一次派出的人马都有去无回。被少帝坑杀于墓中的十万匠人,再加上后来日积月累死在陵墓中的人马,这前朝旧陵渐渐变成煞气冲天,人妖皆不得入的存在。新王朝的皇帝见数次无功而返,最后只能黯然放弃。再后来,仙门中人便给这个禁地取了个名号,唤为,帝王墓。他不知道自己何以能在那等煞气冲天,邪祟遍地的万人尸坑中活下来。也许是少帝的亡魂还飘荡在墓中,所以他一直未受到墓中邪物侵害。然而,当他拼死从帝王墓中逃出来后,他便再也不想回去。那是人间炼狱,那里集中着世间所有最邪恶,最苦痛的怨念,但凡沾上一点,想要摆脱都要承受比剥皮削骨更甚之的痛苦。他从帝王墓中逃出来那日,正是子夜,大雨倾盆,雨雪交加,整个金陵城都笼罩在一片肃杀当中。雨夜之中,有一白衣黑发的大妖,手执一柄棕竹折扇,撑着桐油纸伞视死如归地走向帝王墓所在的荒郊。这大妖就是灵鉴夫人。那时灵鉴夫人受了很重的伤,每一步都行得极慢,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身上妖气时聚时散——那是妖丹破碎的前兆。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到这种地方送死呢?他想不明白,然而本着同为妖类的道义,与她擦肩而过时,他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再往前走,就要没命了。”灵鉴夫人将伞偏了偏,抬眸看他,黑色的瞳眸中流转出清冷而疏离的风华。“你看到了,不进去,我一样会没命。”他以手捂着流血的伤口,皱眉道:“找个地方好好修炼,把妖丹养回来,你还能活个百十来载。但是踏进这墓里,你只怕立时就要死了。”“多谢相告。”灵鉴夫人把伞一低,继续往前行去,步子坚定,没有一丝犹疑。因为好奇,他出墓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墓外躲藏起来。数日之后,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如血残阳洒在荒郊野岭之上,他坐在高高的蒿草中昏昏欲睡,便见一条纤细的人影从杂草丛生的甬道上缓步行来。依然走得很慢,然而每一步都很坚定。行得近了,他看清女人几乎浑身浴血,整件白衣都变成了血衣。然而除了这些皮外伤,她的妖丹已然恢复,甚至妖力远胜从前。他不免诧异:“你的妖力……你怎么没死?”灵鉴夫人舔了舔嘴唇,道:“我吞了几只东西下去,没被撑死,也属侥幸。”“你吞了什么东西下去?”他更加惊奇。灵鉴夫人微微闭目,片刻之后,眼睛睁开,瞳眸渐渐转为纯黑色,在那如夜一般的黑暗中,身骑白狮的少女渐渐显露出来,白狮身上的少女,容貌与灵鉴夫人一般无二。她望着下落的夕阳,微笑道:“佛宗里说,罗刹天生于极怨极恨之地,我不过是试试,不想这帝王墓中竟真地有。”他被吓了一跳,不由道:“你是做妖做傻了?什么罗刹天,这不过是一团怨气化生的邪物,终有一天会把你连魂带魄一起吃了。这种东西,你也敢吞?”灵鉴夫人又打起进墓前带的那把桐油纸伞。“要下雨了。”刚说完,天上果然落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你也说了,不过是团怨气。能奈我何?”如此轻狂自负,和百年之前他忠心侍奉的那个人那么像。那段萍水相逢之后,他和这只灵猴再无交集。只是在寻找狐仙庙和当年那个小婴孩后人的旅途中,曾经听闻过许多关于这只大妖的传说。传说中,她只身一人闯碧游观剑阵,只为救出被观主关押的心上人。传说中,她成为数百年来第一个被仙门中的人类风光大娶的妖。传说中,谢家第三任家主,也就是她的夫君死后,她便遁入桃源,自此不再过问世事。……其实人分三六九等,妖类何尝不是?比如他就不是一只有天资的狐妖,要不然也不会只能修成男儿身,而修不得女儿身。像灵鉴夫人这样天资卓绝,心智坚如磐石的妖世所罕见。她能驯化罗刹天,亦不知费了几多年岁,尝尽多少苦痛。可眼前这个娇滴滴的人类小姑娘……呵。这小姑娘抵抗不住怨气侵蚀,她的魂魄很快就会被吞食殆尽。天狐坚信这一点,因此他不再说话,只耐心地等待起来。少女钳住对方下巴的手指慢慢松开。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天狐,眸光变幻,时而魅惑凶狠,时而迷惑茫然。三思从锦囊松开的系口钻出来,拱着身子爬到少女手背上,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般往前一滑,扣在少女纤细的手腕上,头尾相衔,化为一只莹光四射的镯子。那一刻,妙芜耳中忽然传入一道声音,激得她神台霎时清明。“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她眼睛一亮,神智倏然回归本位。天狐暴起,五指成爪,直向她颈间抓去。妙芜并拢二指,狠狠向下一划,清喝:“道一!”一线金光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