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54
仗打乱,眼下人人自危,就算是城内的高官怕是也没那个闲心前来寻他们的麻烦了。陈文君已换了件干净的衣衫,听着外面震耳的铜锣声和吵杂的人言人语,心生不详。她坐在床上探头张望:“出什么事了?”秦征立于门边侧耳留意街巷的动静,“不知道……”他回眸说,“我出去看看。”“你就在家呆着,千万别到处走,等我回来。”知晓事情的轻重,陈文君于是顺从地朝他点点头。秦征跑上街,入目是四散奔跑的百姓,呼喊和哀号声遍地弥漫,这般乌烟瘴气的环境让他乍然想起当初在青龙城困守的那三天。他飞快拦下一名过路的老人家,“阿伯,城外到底发生什么了?”“打仗了!”老者背着行囊满面焦愁,“季长川带着虎豹骑攻城,来势汹汹的。听闻总督大人已经领了三千威武军前去抵抗,可对方有千军万马,此战怕是势在必得。“你说怪不怪?好端端的,季大人怎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呢?”“季长川?”秦征愣了愣,“你确定是他吗?”“那还能有假?他本人亲自督师,据说就在城下站着的,好些人都瞧见了!”老者言罢,见他已无话要问,便拎着大包小包朝北门方向逃奔而去。秦征却还留在原地,他目光怔怔的,似有所思,遥远的城墙上两军拼杀正在激烈的进行着,猛地朝旁一望,仿佛还能看到天空里交错的箭矢。此时此刻,秦征的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某种想法极其强烈地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青年忽然握紧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蓦地掉头往回跑。陈文君在屋内等得惴惴不安,自打秦征离开她便一直提心吊胆,朝外忐忑地看了无数次。院门吱呀打开,来者的身影闪得很快,上前一把拉住她,“跟我走。”陈文君还没从他平安归来的喜悦里回神,便被秦征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要去哪里?”因为是奴隶,他与生俱来的警惕习惯了狡兔三窟,正如在京城那时一样,刚至嵩州,秦征便摸清了附近的环境。眼下,他带着陈文君七拐八拐走到偏僻巷子的一间旧屋内——是平日以防不时之需准备的。“大小姐。”他将清瘦的女孩儿摁在椅子上,握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单膝跪下。青年的眉目中透出些严肃的意味,使她莫名紧张,“怎么了?”“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秦征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现在外面很乱,这里相对安全,但稍显破旧,只怕得委屈小姐独自待上一阵。”陈文君微微讶然:“我……我待在此处是没什么问题,可你要去哪儿?”他避重就轻地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口气,大着胆子唤她:“文君。”“不管怎么样,我会努力让我们都活下来,这一回,你能信我吗?”陈文君今年也才十八岁,尽管她短短的人生里已有过那么多波折与经历,但到如今才隐约能感受到青年口中那两个字的重量。她揪紧衣摆,随后认真地点头:“我信你。”秦征再上街时,满街乱窜的百姓少了许多,反倒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整序地往南城门的方向小跑行进,约莫是去支援的。他避开这些人,谨慎地挑了小巷子绕近路。而这时候的嵩州城,权贵们在忧心战事,普通平民躲于家中,却有另有一群人,藏在暗处的角落里,偷偷打量着整个战局。巷中冷寂,秦征自小习武,很快便发现身后的跟踪者,这些人举止小心,动作窸窸窣窣的,生硬而迟钝。他正偏头看了一眼,前面忽而走出几道高挑人影。秦征的视线由旁转至前方,不大的窄巷站着几个瘦削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饱含着常年做苦役的沧桑,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年龄与相貌各不相仿,但唯有手腕上沉重的铁环是如出一辙的。这些都是当年西北部落战俘所生下的后代。秦征带着迟疑的神色打量来者:“你们……”为首的大男孩迈前一步,嘴唇嗫嚅了好久,好似鼓起勇气似的开口质问:“秦征。”“你是不是要去投奔季大将军?”嵩州城里的大部分奴隶几乎都知晓他,知晓这个为数不多从龙城战场上活下来的男人。秦征平静地注视着眼前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说道:“是。”少年带着几分稚气和认真,近乎紧张的飞快道:“我也要去!带上我!”他有些意外的微微怔住。“我也是!”身侧的青年与男孩们纷纷应声,他们明明什么也没有,但脸上的朝气和灼灼有神的双目却一如晨光般,充满了希望。秦征诧异地看着这群人,此时背后细碎的动静才开始大胆的逼近,一转身,巷中暗处的奴隶们都走了出来。年长的有三十出头的壮年小伙,年幼的有十一二的男孩。他们聚集在一起,聚集在这个普通的小巷,每个人的眼中却坚定又满含信念。“你们不怕死吗?”他问。便有人回答:“我们怕死!”那个青年的言语中隐隐有抹悲戚,泪光暗闪,“可就是怕死才要出去。”“我的哥哥死了,爹、娘、meimei也死了。“我已经无路可走,若不为自己争取,战俘在这个时代永远没有翻身的那一天,这是唯一的独木桥!”年轻人无比信任地望向他:“秦征,你可以平安的从战场上回来,也一定可以带着我们一起出去。”说完,一个小男孩用力举起手臂,“一起出去!”“一起出去!”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像是被什么所感染,话语潮水似的扩散开,年轻的生命在此刻用力的想要绽放他们的光彩。秦征呆愣地立在原地,他让一团燃烧的火光包围了,如此明亮,如此炙热,四肢百骸所有的随之沸腾。起初他只是想,季长川既然在此,那么项桓说不定也会在,他可以凭着这层关系带上陈文君投入虎豹骑麾下。而如今,数十人将他们的性命交在了自己手上,肩头的重担顷刻便压了下来。视线里是一双双跳荡着火星的眼睛,秦征握紧拳,有什么东西占据了他的胸前,他喉头上下滚了滚,最后高高举起了手。“好!一起出去!”这支队伍穿过巷口,穿过长街,无数躲在黑暗角落中偷窥的身影陆陆续续跟了上来,开始是零散的三两人,到后来是几十人,再然后是几百。仿佛一道铁索的囚牢让人打开了,涓涓细流汇集成了一条奔涌向前的大河。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