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欣强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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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介绍一下啊,这位呢,是赌场的老板,你们要找的人。这位是市刑警队的安警官,我朋友。” 高启强肩膀挂着大衣,圆肩也撑出几分气派。身上繁复浮夸的衣服一层叠着一层,让人疑心高老板卖yin时是掐表计费,多脱几件衣服就能多拖延一些时间。 他此刻站在废弃烂尾楼的天台,背后的夕阳将他的发丝边缘都勾出血色。他指了指那个鼻青脸肿的倒霉蛋,向着安欣笑出了花,跟个叼着老鼠来向主人讨赏的猫似的。 猫这动物,最狡黠了。它要是放下身段来讨好你,要不就是另有所图,要不就是干了坏事,估计咬死的不仅是耗子,还有邻居家的鸟。 一听到安警官这三个字,赌场老板韩飞立马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地求警察赶紧把他抓走。他胆子都吓破了,要知道他在勃北被高启强的小弟抓到之前,还正躲在屋里跟自己那几个狐朋狗友喝酒吹牛。人家问他为啥要躲这么远,他大着舌头说,嗐,真是倒了霉了,我那赌场的一个常客杀了人,我这不是怕受牵连吗。要只是警察在找也就算了,问题是那小子一开始把杀人罪栽高启强头上了,要让那高母狗找到我——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钢管砸开了。 几个小时之后,他小指骨断了,脸也肿了,该倒的都倒清楚了,高启强才踩着他的脖子,给一个警察打了个电话,温言软语地询问有没有时间见个面。 安警官问清了情况,确定他对张大庆的近况一无所知,便从公文包里拿出了手铐,看向了洋洋得意的高老板。 “高启强,滥用私刑。” 高启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韩飞。姓韩的吓得语无伦次,摆着手连连否认,坚持说是自己摔的。高启强摊了摊手,笑得无赖又轻佻。 “你看,安欣,你又差点冤枉我。” 安欣看都不看他,只将手铐扔到桌上,让韩飞自己戴好。 “你不是每次都能找到方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吗,你委屈什么?” 高启强微微蹙眉,一副受伤模样。“这次不是你帮我证明的吗?你帮了我,我也想帮你一把,就这么简单。安欣,你能不能别老把我当成洪水猛兽啊。” 安欣瞥他一眼,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反正不是好话。高启强不想听,便抢先一步,投下了自己的鱼饵。他弯下腰,语焉不详地提醒道,你说,张大庆离开京海之前,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安欣神情一变,应当是听懂了他暗示的是可以拿莽村的拆迁款来做文章,弄个能把利益相关的人都吸引过去的大型活动,引诱张大庆出现。 其实他并不怎么相信这招真能抓到张大庆,程程怎么会放个把柄在外面乱跑。只不过,想要举办这种活动,自然绕不过孟德海。他想,他要是能通过安欣跟姓孟的递上话,应该也能让孟德海看到他一心向善的诚意。龚开疆跟他透露了,孟书记对他的能力还是比较看好的,既然那老刑警不喜欢歪门邪道,那他就表演一出浪子回头,让人家过一次普度众生的瘾,也未尝不可。 既帮了安欣的忙,又跟孟德海搭上了线,一石二鸟。高启强心情愉悦,捋捋头发,跟安欣抛下一句回头来我家吃面,便打算径直离开。 他没指望能有回应。可安欣在他背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陈泰问他,怎么最近都不来公司了。 来公司干嘛,让那姓程的继续在你的默许下坑害我吗。 高启强眼睛盯着手机,在屏幕上写写画画,随口说道,“最近很多流言蜚语,说我说得很难听嘛,我要是来公司,怕给您带来负面影响。” “这有什么,启强,人正不怕影子歪,让他们说去呗。” 老头子摆出副慈爱模样,听了这假惺惺的话语,高启强忍不住嗤笑出声。 “关键是我人也不正啊。”他抬起一双弯起来的笑眼,亲切地说,“我正不正您还不知道吗,我可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 隔着一张黄花梨长桌,一本正经的丝绒西装包裹着身体,将腕处与领口露出的丰腴白rou衬得愈发rou欲横流。当初那个灰头土脸的鱼贩子如今的昂贵标价,不言而喻。 陈泰眸子变沉,放下手中的佛珠,闲谈几句,三言两语扯到了正题。 今天这场鸿门宴,原来还是为程程而来。 大概真是那把柚子叶起了清扫霉运的作用,高启强自出狱之后,便过得顺风顺水。 他自认为对陈泰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被程程诬陷入狱,老东西袖手旁观,连句虚情假意的问候都没有。他出来之后,光缆回到了库房,停摆的工程继续动工,那几个尸位素餐的老总干活也更积极了。建工集团内部一片欣欣向荣,以前最爱在背后拿他讲荤段子的杜总狠抓了一段时间的公司风气,敢对高总不敬的通通扫地出门。 他以德报怨,将这段时间乱成一团的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陈泰不念着他的好,竟然还想从中说和,让他放程程一马。 是啊,和他这只狗比起来,自然是程程这个活生生的人更重要。 砰的一声,他将手机拍到桌上,茶壶边的佛珠都被震得跳了一跳。 透过茶壶上方的朦胧水汽,那双浑浊老眼深深望向他,似乎是在打量他有几分反意。 他闭一闭眼,仰头闷下一口热茶,还是将胸口的怨气咽了下去。现在,还不是跟陈泰翻脸的最佳时机。 “算了,老爹,只要她以后不招惹我,我既往不咎。” 陈泰这才露出几分笑意,赞他受益惟谦,有容乃大。好好一句夸人的话,从那个给他打催乳针的老流氓嘴里说出来,最后两个字变成了一根鱼刺,牢牢卡在他的喉咙里。 他扯动嘴角,勉勉强强粉饰太平。 “启强,我听书婷说,你最近喜欢上钓鱼了。正好,这周末咱们一起去海钓,我叫上程程,让她当面给你赔礼道歉。” 他嘴角的弧度一丝不动,只是多了些真心实意。 鱼,上钩了。 他打算出海钓鱼的消息,自然是他故意放出去暗示程程的,就是要让程程想到将张大庆藏进他的船里的办法,这样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瓮中捉鳖。只是现在陈泰也被牵扯了进来,他的计划虽然不会有大的变动,但事后估计得花些心思,向老头子解释一番。 妈的,这老东西,到底什么时候能死啊,看来还得让朱大夫再加大些药量。 他微笑着从椅边拎起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推到陈泰面前。 “老爹,您上次说那个茶宠不好,我帮您换了个新的,您看怎么样。” 陈泰打开盒盖,里面放的并不是金蟾,而是一叠照片。 各个类型的漂亮男孩,应有尽有,衣服上都别着白金瀚的徽章。 陈泰望他一眼,不动声色。他疑惑地起身朝盒内看了看,这才一拍脑门,做出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瞧我这记性,我忘了告诉您了。我啊,去请教了个大师,大师告诉我,金蟾是招财的,用来做茶宠,太暴殄天物了。什么东西,都得摆放在最适合的位置,才能发挥出最大的用处。老爹,这些茶宠呢,是儿子的一点孝心,您看中哪个了,记得告诉我。” 语气诚恳,毕恭毕敬,挑不出错漏。 陈泰合上盒盖,端起了一旁的茶杯。 “好儿子,好好干。建工集团,以后还得靠你们年轻人来扛。” 高启强拉开自家大门,看到拎着打包盒登门拜访的安欣时,倚着门笑了起来。 “安警官这是做什么?又要我配合调查?我最近可一直洁身自好得很啊。” 安欣将打包袋拎高了些,喷香的猪脚面味道在两人间漫延。 “不是早上就给你发了消息吗。再说也是你邀请我来你家的,还请了两次,我不来也不大好,不敢拂高大老板的面子。” “还有你安警官不敢的事啊,看不出来。” 高启强调侃一句,接过了安欣手里的打包盒,称赞着老徐的卤rou手艺,转身向厨房走去。保姆正巧从厨房出来,跟高启强说了声少爷要没什么事我就今天先下班了,高启强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猪脚面很快端上了餐桌,盛在了青釉瓷碗里。碗壁内侧也有凸起的雕花,估计很难清洗。高启强这种讲究实用的人,大概是不会喜欢的。 “中午十二点就下班啊,老高,你这待遇这么好,我都想来你家当保姆了。”安欣接过高启强递的筷子,难得像个老友一样跟他开了句玩笑。 高启强配合地笑了笑,但还是副不想多谈这件事的样子。“那她收的又不是我给开的工资,我管不到人家。怎么样安欣,那个张大庆找到了吗?” “没找到。”安欣挑起几根面条,看向他问,“程程你很熟啊,有没有什么信息可以透露点。” 高启强这才来了兴致。他原本就是打算把张大庆暴揍一顿再交给警方来证明自己的清白的,正好安欣主动来找他合作,有了这么一个在警方面前扮演良好市民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于是他立马开始卖惨,说自己都被程程害成这样了陈泰还逼他和程程握手言和,要他们一起在周末出海钓鱼,又问安欣,如果你是程程,你会怎么做,生怕安欣听不懂,就差没把“程程会趁这次海钓把张大庆运出去”写在脸上了。 可安欣看着他的脸,先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陈泰让你和好,你就和好啊,你还挺听他的话的。” 高启强咽下一口猪蹄rou,苦笑道,“我……人微言轻的,谁的话敢不听。” 我的话,你就没听过。 安欣垂下眼帘,将自己碗里的猪脚也夹到了高启强碗里。 高启强愣了一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有点得意,嘴角勾得明目张胆。美滋滋啃完两人份的猪脚,他擦了把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诶,你怎么自己带着面过来了,不是说好我煮给你吃吗,怎么,怕我下毒啊?” 安欣慢条斯理,给了他一个荒唐的解释。 “你不是说,你下面给我吃。”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 安欣嘴一抿不说话了,高启强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埋下脑袋往嘴里扒面,耳根腾地烧红了。 高老板今日在家休息,穿着简简单单的米白羊毛开衫,没打发胶,随着低头的动作,几缕头发掉到了眼前。安欣的筷子在手里捏了太久都没动,他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这样低着脑袋的高启强,他想起六年前那颗从来没有梳顺过的毛绒球,偶尔还能从发间摘下一粒鳞片。 身经百战的高老板,怎么会因为这种只有初中男生热衷的无聊黄色笑话害羞。 撒谎。当然是在撒谎。 他先是想起李响。他日渐颓废的好战友有一次在上班时身上都带着酒气,他忍无可忍,把人臭骂一顿。李响自觉心虚,抱着茶杯沉默不语,直到他脱口而出一句李响你到底一天天去哪鬼混了?白金瀚吗?李响才闷笑一声,放下杯子,满眼血丝地抬起了头。 “高启强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带我去那种地方。” 大概真是酒还没醒。这还是李响第一次,跟他讲述自己和高启强的那摊子烂事。 “大部分时间是在我家里,他熬汤,煮粥,都挺好吃的。看电视的时候,他要我给他剥瓜子,压核桃,他说他手上没劲。他还说要给我织毛衣,粉红的,特别难看,从四月份开始织的,现在那个半成品还在我家,就差一条袖子。” 李响叹出一口气,宽大的手掌覆盖住了自己的脸,用力揩了一把。 “他妈的。”他声音发颤。“怎么就不能等到织完再让我明白过来啊,我又不会织毛衣。” 然后他想起孟德海。他在将召开莽村拆迁说明会的主意和盘托出时,老谋深算的孟书记看他一眼,便猜出他是受了高启强的启发。 他满头大汗,急忙辩白,说自己不会和高启强有太多牵连的。 “急什么,你懂变通了,我倒觉得是好事。” 亦师亦父的孟德海按一按他的肩膀,对他循循善诱。 “高启强这个人,目的性很强,他会对着不同的人扮演不同的角色,所有的人际交往,于他而言都只是用来达成目标的工具。既然他拿别人当工具,你为什么不能拿他当工具。就好比一把枪,别管杀伤力有多大,只要握在你手里,使用得当,你就能用它来瞄准恶人,何乐而不为呢。” 他在那一瞬间,如梦初醒。 高启强确实是一把枪。 在那个噩梦般的雨夜,他弄丢了他的配枪。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即使没过多久就从疯驴子那抢回了枪,他依旧终日忐忑不安,总在患得患失。张彪嘲笑他,是不是得了强迫症。 他现在才想明白,他真正丢失在那个雨夜里的配枪,是高启强。 那是他的枪,他的枪杀了人,犯了罪,为非作恶,祸乱一方,他怎么可能会没有负罪感,凭什么不让他来负责。 他想要拿回他的枪。 一步一步来,即使拿不回所有权,起码,也先拿回使用权。 “高启强。”他放下没吃几口的面碗,指了指楼上的卧室。 “我想cao你一次,你看可以吧。” 高启强瞳仁一缩,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被呛得咳嗽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才颤颤巍巍问安欣是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啊,我们都这么熟了,你都跟李响做了,没道理不跟我做。”安欣将他的面碗拿开,给他递了一张餐巾纸。 “总不可能,你有什么顾忌,唯独不敢跟我做吧?” “我……我有什么不敢的。”高启强定定神,欲盖弥彰一般抬高了声音,又要将面碗拿过来。 “安欣,你先上楼,我把碗刷了就上去。” 安欣扣着碗沿不放,淡淡说,“我来吧,你先上去脱衣服。” 高启强支支吾吾地答应着,魂不附体往楼上走,还差点踩空了台阶。 清水冲入碗中,水面浮出朵朵油花。他想,高启强在李响面前扮演的角色是娇气的爱人,在他面前会扮演谁呢。看高老板今天这副笨拙莽撞的单纯模样,大概率,是要演起六年前那位蠢鱼贩,愣头愣脑,一会儿估计连姿势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好从他那里骗点同情分。 这高启强,惯是会找人软肋的。 他擦干净手,在上楼时打定主意,要冷好一张脸,不论高启强怎么装纯真,卖可怜,他都不会信的。 意志坚定的安警官,推开了那扇半掩的门。 高启强侧着身子半躺在床上,单手托腮,深红色的丝质睡袍将他包得凹凸有致,再往下看,是两条叠在一起的丝袜美腿。小腿匀称,大腿丰腴,吊带袜的边缘挤出一圈白花花的rou。 ……该死。 他已经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