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尔反尔
相爱时的陈牧驰和于适,连现在的他们,都望尘莫及。 陈牧驰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不做梦感觉是什么。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看见窗外才闯进来的阳光,照明了空气中的粉尘。它们在自己眼前飞屋,平日里见不到,似乎只有在这个平常的地方,才会让自己感觉时间流逝缓慢,一切也都能抓紧。 怀想了很久的人,现在竟然正安稳地躺在自己的怀里,陈牧驰侧头看起于适的睡颜,而他闭合的双眼,暂时无法去蛊惑自己的心。他还是很想亲他的唇,担忧犹豫良久,最后也没有舍不得。他不能,因为想到他睡梦的安稳,可能被自己打断,他也会因此产生无法消解的罪恶感。这难得的安稳,是属于自己,更是属于于适。陈牧驰又收紧了一下搂着他的胳膊,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的笑意,但他自己并未察觉。 于适其实早就醒了,但是他不想睁开眼睛。他是在拖延,害怕看到这些年会在梦里和记忆里的人,原来真的可以出现在自己身边。他不记得昨晚陈牧驰和自己做了多少次,现在醒来身子底下黏黏的,现在唯一比较在意的事情,也变成了他过会儿要去药店买避孕药。 毕竟他们过去不论是因为什么关系开始,都还是像在谈恋爱一样,但现在,当于适从汗湿的欢愉之中刹那清醒时,他心底的声音便只是不断提醒着一句:你们也不一定有以后,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于适感觉到了自己的眉间有被抚摸的触感,那是陈牧驰以为,他梦到了不好的事情,才会把眉头皱得这么紧。于适慢慢抽出了被子里的手,也知晓是自己身边的人已经清醒,他也不想自己再装睡,只怕被陈牧驰很快发现。 他抓住陈牧驰的手指,眼睛慢慢张开,瞳孔显示出他暂时从黑暗过渡到光明,还畏惧着屋内的明亮。陈牧驰入了迷,被抓住的手指他挣脱过去,转而抚摸上于适的脸颊,看着他,又沉默了良久。 陈牧驰想要说早安,可是因为从于适的眼神里,他感觉出了些许他对自己的惧怕和陌生,所以他还是只捧住了他的脸,就算听见于适不知所措地问询,也未阻止暧昧的升腾:“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陈牧驰又探了脑袋,没有急于回答于适,而是直接贴紧了他的嘴唇,终于了了他刚刚就很想做的事。 吻住他柔软的唇就好,还要将舌头探进去与他纠缠,要他忘记呼吸,还不能拒绝自己。 在亲吻中,于适的身子越来越往床边靠去,他还是不能一下子适应陈牧驰的直白,直到退无可退,背在向后一点就能滚到床下时,陈牧驰才终于愿意放过了他。几秒的缓冲,是为了更好的进攻,还不等于适松一口气,下一秒,他就又被陈牧驰用胳膊捞了过去,困进他的怀里,咬住了他的耳廓。 “小鱼,你好香。”陈牧驰忽然懂了古代不早朝的君王,也大概是因为和于适已经很久耳鬓厮磨,他恨不得和于适一直待在一起,纠缠不休。 陈牧驰的手攀向他的后背,摸过于适此时的僵硬,还想要安抚他不要这么紧张。于适一直没有动作,单方面承受着陈牧驰的的吻,从自己的颈间向下游走。他用舌头去缠绕于适胸前的红缨,紧接着成了吮吸,像是在讨奶的孩子。于适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敏感,理智也在一点点殆尽,他还记得要找回一点自己的声音,还用手去推陈牧驰的身子,但因为情欲他根本没有力气对抗:“驰哥,不行……我不想……” 陈牧驰本来不想听他的,但眼睛顺势在忙碌中向上看去,却发现于适说不想并不是欲拒还羞,而是真在用为难的眼神看着自己。陈牧驰慢慢拉开了于适和自己的距离,从因为爱欲的仰视,又恢复到了和他的平视。此刻,他们浑身上下只有一条毯子遮在腿上,于适终于在得来的间隙有了喘息的机会,他转过身,一刻不等就下了床走去楼下。 陈牧驰看着他从自己眼前溜走,一丝不挂,还有因为身体的疼痛,走得没那么快速。他能猜到于适着急着,是要去哪里,所以他凭借直觉,走到卫生间门前,伸手打开那扇门,看到的却是于适正站在哗哗的流水下,一只手扣着另一边的肩膀,出神地一动不动。 他没有因为来人而再度惶恐,但反应过来不久,却转而背过了身子。于适的身上留下了很多陈牧驰给予他的吻痕,脖子的地方更是明显得一目了然。一刹那,陈牧驰也忽然感觉口干舌燥,但他第一反应,不是想去外面找水,而是想要自己站在水下,和于适一起湿透全身,用接吻去缓解口渴。 于适听见了身后人靠近的脚步,心念道刚刚做过的清理工作,大概又等于白做。陈牧驰的热气和吻再一次在脖颈围绕,和花洒里流出的温水混在一起,无一不令自己觉得舒适。这次,于适没有闭紧双眼,他则是直视起了,前面贴着瓷砖的墙壁,呼吸又变急促,感受着他固住自己腰身的手,没再给自己留出一点缝隙。狭小空间内的潮热,软化了他的思绪,脸颊上的微红不知道是因为闷还是因为清热。难以抑制的闷哼从于适嘴里挤了出来,喘息不细听,都能令陈牧驰感觉酥麻。 于适转回了身子,两只胳膊无处安放,只好紧紧搂住陈牧驰的脖子。他们的吻终于又落在了一起,花洒的倾洒下,如同昨夜的大雨,但也没有挡住他们的冲动。缠绵的唇彼此分离,还残留了几丝难断的唾液,于适耳边水声的嘈杂几乎忽然消失,陈牧驰想要看到他的眼睛,而他却不知缘由又垂下双眼,看向了陈牧驰胸前的位置,脸颊guntang,心跳也变得心虚。 “驰哥……不可以……”于适气若游丝,声音像是幼年的猫伸出爪子,每吐出一个字,就挠一下陈牧驰的心,只感觉是对自己有意识的勾引和撩拨。 “不行,就是可以。” 陈牧驰的手扶稳了他的臀部,身下的rou茎已经找准了位置,一点点送了进去。他享受听着于适抑制不住的呻吟传入自己耳中,再看他因为情热,把自己烧得越来越旺,逐渐迷离的双眼里,写满了对追求欲望的愉悦。身下的频率由慢变快,于适在陈牧驰的怀抱中,像一只在水上漂泊无依,只敢依托着陈牧驰这只木舟的游魂,也只能在他的滋养中得到安慰。陈牧驰不断地向于适索吻,不断确定着于适现在的起伏都是为了自己,也只为了自己。无助的人看似只有于适,可是陈牧驰比他还要疯狂,他恨不得于适又哭又笑对自己放荡,但哪怕于适只是这么迷蒙地看着自己,其实也足够他yuhuo中烧。 陈牧驰再一次释放在了于适的身体中,随之而来的也是他再一次将于适抱紧。手上又开始一遍遍捋着于适水湿过的头发,对他安抚,也心甘情愿听他在自己耳边小心地换气。这就是陈牧驰想要的拥有,不停亲吻于适,然后和他zuoai,一次又一次。 他的满足,却是于适呼吸减缓后最大的迷失。在陈牧驰的怀抱里,他只觉得自己,是又进入了一个复杂迷宫。他要用情人的身份承受陈牧驰的欲望,每一次的缠绵都是自己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而他那盘根交错的爱与思念,依旧还是只能埋藏心底,不能交代给利益半句,他依旧隐忍挣扎。 昨晚的情动太突然,连带着衣服也七零八落,陈牧驰衬衫上最上面的扣子被他扯断,已找不到踪迹。于适拿着他的领带,很自然地围在了他衣领的位置,陈牧驰看了一眼他灵活的手,转而便一直欣赏起他认真的神情。陈牧驰也想让自己的兴奋不要那么明显,可无论他怎么压制,都还是会不够严肃。于适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是面无表情,陈牧驰奇怪,他怎么会没有情绪起伏,但其实他一直表里如一,看起来若无其事,实际内里也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陈牧驰皱了下眉又迅速恢复平静,开口时压低了声音,音量也不自觉放低:“晚上我来接你。” “我会把这儿收拾好,过两天找到人就转手出去。”于适为他系好领带的刹那,手也停在了上面,可转瞬间,他就又还是把手垂在了两侧,没有对他抬眼直视。 陈牧驰是下意识拉过于适的手,但没有得到于适的回握,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没有迟疑,轻晃了一下他的胳膊:“不用转让,你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干涉。” 于适闻言略感意外,可还是抑制住了想问为什么的心思。跟他走可以不放弃如今的虽有,他竟然还愿意对自己仁慈,即使说不明陈牧驰又是怎么打算。 陈牧驰已经联系了司机,等他的电话打来,他才能离开。他其实不舍得和于适结束这阔别已久的日常,也不想终止他们总要顾虑片刻、才会开口的对话。他很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于适,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脚趾,然后拉着他的手,再变成与他十指紧扣。 “等我回去,就能和泡泡继续一起生活了对吗?”陈牧驰终于还是等来了于适与自己主动的四目相对,只是他那时眼中带上的期待,也全都是因为,他又想到了他能和孩子继续生活在一起,不是因为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怀里。 陈牧驰霎时间又上了邪劲,牵着于适的手忽而发力,再一次缩没了他和自己的间隔距离。刚刚的惬意已经逐渐平息,于适也在陈牧驰的眼里,再没有找到上一秒还有的轻松,甚至看起自己,还有些不怒自威。 陈牧驰明明还没回答,于适却还是先一步感觉到,自己听见了答案:“我父母说想好好教导他一阵,你暂时不能和他随便见面。” 陈牧驰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异样,说起泡泡时,他表现出来的遗憾,也确实不像有假。于适半信半疑,没抽回手,却难掩若有所思。他又把视线,放在了隔绝着他们与外界的那扇大门上,失去自己最想要知道的问题,也就没有了再振奋的理由。 搬出他的父母,于适没有不信的理由,可当陈牧驰压低了脸色,用力拉近自己,他其实也能明白陈牧驰的态度,就是要给一个甜枣再打一巴掌,让自己不配太完美。 好歹他还没告诉自己,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于适无意识瘪了下嘴,与不想纠缠陈牧驰改变他的决定。他们都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陈牧驰醉酒可以回忆过去,但他说的再凄惨,也绝不是他的现在。于适想,他应该真的已经再不会像那时一样,目光短浅到眼里只有自己。 “看你表现了,要是你表现好,我就找机会带你去见泡泡。” 本已经不抱希望,可下一秒陈牧驰将绝望解起,还是不忍心地又留下了一个活口。于适以为是自己听错,但他的耳朵,已经迅速地提炼出了话语里的意思,也霎时反应过来,他还是有机会可以见到自己的孩子。他侧过头去,身边的人又挪到了自己的身后,环住了他的腰。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于适在吻中又不禁沉下了心。陈牧驰刚刚说了表现,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短浅,但如果不是,那和泡泡见面的交换条件,还是要不断满足陈牧驰的予取予求。 “别趁这段时间动心思想要跑,不然我会让你永远见不到泡泡。”陈牧驰走到他的面前,挂断了司机给他打来的电话,又自顾自地向他讨要了一个吻,显示出他有多么大获全胜。 他吻上他的嘴唇,威胁了于适本就没有的心思,道别时还是那样对他笑着,看起来一切都那么美好,美中不足,只是最后的刹那,陈牧驰又提醒了一遍于适的身份,只为让于适看到他也没有退路,要他像自己一样,余生无论如何都要有对方的身影。 因为是参加一个博览会,几乎市里一半大公司的负责人都到了场。此沙忙着找到陈牧驰,一开口,不是想和他展开什么生意上的讨论,而是直白地问起泡泡在他身边如今怎样。 此沙喝了一口酒,刚要咽下去,却不想陈牧驰的话,还是让他又差点呛到:“于适答应跟我走了。” “真服了你们了,做什么事都像坐火箭一样,横冲直撞不说,还飞速前进。”此沙放下了杯子,出于安全起见,只好先只听陈牧驰说话。 “你做什么了,让他还能答应你。” “我哭了,他心软了。” 此沙才不信陈牧驰这种隐藏关键信息的说辞,只是陈牧驰也不想多说,他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心思。但想到自己那天去接泡泡的时候,于适生无可恋的模样,此沙叹了口气,无奈感叹陈牧驰还是让一切平稳,驶向了他想要的混乱:“你如愿了,也算可以一家三口团聚,也是时候给陈星旭……” “没有,我给他说,你表现好才能见泡泡。” 后半句被此沙又咽了回去,听完陈牧驰打断自己的话,他诧异地想了半天。他看见了陈牧驰说完,还能面不改色的神情,忽然只觉得他一直以为熟悉的朋友,竟然越来越陌生。 “什么都想要就会失去得更多,你不会不懂这个的。”此沙酝酿了很多话,最后只挑出这么一句。 陈牧驰握紧酒杯喃喃自语,不愿放弃也不要清醒。此沙听清了,他是在为自己的残酷开脱,原来还是优柔寡断:“我不让他和泡泡能接下来一直生活在一起,是我怕他和泡泡见面之后,又扔下我远走高飞。” 他用最极端的伤害困住了一只本属于野外的狐狸,于心不忍也不放手,是怕他真的不在意自己,随时远走高飞。 陈牧驰必须承认,他的自私和残忍一开始是出于报复,但现在他觉得,就算当时于适没有拉住自己,他早晚有一天还是会歇斯底里地将他找回,然后不管用什么手段,也都要留住他的rou体。 深陷其中的人,不到粉身碎骨也不会回头。此沙听不下去了陈牧驰的阴险,伸手指了一下远处左前方的位置。那里站着的人,正在礼貌地和身边人寒暄,陈牧驰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此沙却没有再说,摇了摇头,任由陈牧驰一个人心事重重。 人本身就没有道理什么都模棱两可,还能获得想要的一切。 于适是看着,快到了陈牧驰约定好了来接自己的时间,才选择去找的黄曦彦。离晚上人多起来还有不到一小时,黄曦彦没看见来人的样子,下意识喊了句现在就有饭,可于适靠近了收银台的位置,一直等着他自己从后厨走出。 虽然今天的于适依然欲言又止,却和前几天相比踏实了不少。黄曦彦乐得看见慢慢回过神的于适,连走近的步伐也被带得轻快。他以为他会听见于适说,他决定要振作起来重新开始,可他没注意于适抓紧柜台边的手,连脚也交叉起来:“曦彦,我答应陈牧驰了,我要跟他去生活。” 轻快瞬间变成了鸦雀无声,黄曦彦停在他的面前,半晌未说出什么话。沉默没有可以被打破的契机,于适懂得,黄曦彦现在怎么无话可说都可以。 他摘掉了身上的围裙,一只手抓住了柜子做支撑,脑子确实变得迟钝,苦口婆心,他也知道没什么用:“那天我爸还给我说,陈牧驰还在和陈星旭接触。你回去了,那身份是什么,情人吗?可你别忘了,你原来在他身边的时候是唯一的存在,现在你什么都不是,而且我还敢打赌,他会不让你和泡泡生活在一起,总是做什么都留一手。” “他说了不干扰我的日常生活,我还可以经营我的店。”黄曦彦凭借对陈牧驰的了解,戳穿了他的想法,于适又何尝是不懂,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毕竟已经注定无法改变。 “对啊,然后他就可以随时再和你分开,毕竟你还有兜底的。” “为什么呢于适,真的有那么爱他吗,连什么都不是也可以?”黄曦彦发自内心在问这个迷题,从他在遇到于适开始再到至今,他不懂,什么样的爱值得他这么难舍难弃。 “其实,我已经没报希望会和他有以后了。我一直觉得人生的美好只会经历一次,如果顺利的进行下来了,这一次就是完整,如果没有,也回不去当初的样子,得过且过就行。” 那个眼里只有他的陈牧驰只有一次,是在过去的每一个时刻,而不是现在,就连于适自己也这样形容自己。相爱的陈牧驰和于适,只有过去那一对,连现在的他们,都望尘莫及。 爱不爱太片面,于适听到陈牧驰委屈地说想自己时,他的倔强可以完全抛弃,可是他也不能否认,同时他也在惋惜自己,失去了正大光明爱一个人的可能,而且要继续被人捡起扔掉,反反复复。 生活磨去了他再去过多思考爱的真假,于适心念人生也不过是得过且过。别的都不说,起码能见到泡泡的机会又更大了,他劝自己,还是有可以坚持下去的理由的。 屋内的寂静,连外面马路上自行车骑行而过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黄曦彦看他已经是这幅无所谓也没办法的样子,也沉静下来只听他微不可听的叹息。夕阳的前兆慢慢来到了天边,随之而来的,还有于适那个旧手机吵人的铃声。他看也没看就接起,以为是陈牧驰已经到了这里,可电话那头竟然是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对自己毕恭毕敬:“是于先生吗?我是陈总的司机,来接您走的,已经在门口了,您出来就能看到” 黄曦彦看着电视,新闻正好播到了对今天商业博览会的报道,陈牧驰在现场的画面停留了三四分钟,可相伴他身边的人黄曦彦已经再眼熟不过,但这次,他却留下了激烈,没有选择给于适再填一记残忍。 于适明明背对着残酷,可良久之后,他还是叹出一口气,虽没直观,也约等于猜到了答案:“曦彦,我原来看上过一对很好看的戒指,还想过有一天买来,可以和陈牧驰约定终身。” “还是太傻了对不对?” 他们难以跨越的何止是时间,还有阶层和现实,每拉近一点,就等于从伤口上碾过一次。 那如果只看眼前呢,我会装作若无其事等你出现,来亲吻我的无助,然后再把眼泪隐藏进黑夜,无人知晓。